孟時序眼底最後一絲波動湮滅,隻剩下冰冷的公事公辦:
“既然如此——木蘭排排長蘇婉寧,違反作息紀律,擅離營舍,責令書麵檢討,明日全連大會上公開宣讀!”
蘇婉寧瞳孔微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私不分,濫用職權!
這就是他孟時序的回應!
她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一個利落的轉身,腳步聲堅定地漸行漸遠。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孟時序緊繃的下頜線條才幾不可察地鬆弛下來。夜風吹過,帶著秋夜的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滯悶。
那句“家教不好”,像一根刺,紮進了他心底最深的舊傷。
他想起了那些年——
父親和母親被帶走審查,家門口被貼上封條,才十幾歲的他,緊緊捂著妹妹的眼睛,在四麵楚歌的境地裡相依為命。
晚晴那時還小,卻懂事得讓人心疼,抓著他的衣角,聲音細細地說:
“哥哥,我不怕。”
正因經曆過那些風雨飄搖,他才格外看不得妹妹受半點委屈。
軍報記者的身份看著光鮮,可他知道,晚晴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這份護短的心思,早已成了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方才蘇婉寧的話,無疑精準地踩中了他的雷區。
罰寫檢討,全連檢查……
此刻冷靜下來,他比誰都清楚,這處罰裡摻雜了多少個人情緒。
他竟如此輕易地被激怒,甚至動用了職權來維護那點私心。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一絲難以言喻的懊悔漫上心頭——
方才的舉動,確實有失分寸了。
蘇婉寧快步走在回營房的路上,越走越快,幾乎要跑起來,仿佛這樣就能把剛才那場不愉快的對峙甩在身後。
直到路過單杠區,她無意間抬頭,望見了那片綴滿星辰的夜空。
繁星靜謐,銀河高懸。
就像她們今日縱身躍入的那片藍天之上,浩瀚而永恒。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值得嗎?為這樣的人生氣。
他孟時序怎樣偏袒妹妹,又如何濫用職權,都與她蘇婉寧毫不相乾。
他們本就是兩條偶然交彙的直線,橋路分明,純粹的上下級關係而已。
這個念頭一旦清晰,堵在心口的悶氣竟豁然開朗。她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頭腦變得無比清明。
回到宿舍樓下,蘇婉寧腳步微頓,隨即轉身走向旁邊的學習室。
她在靠窗的長椅坐下,借著走廊透進來的昏黃燈光,鋪開稿紙,利落地拔開筆帽。
既然要寫檢討,那就要寫得“漂漂亮亮”。
直接認錯?實在憋屈。
可若據理力爭,又違反紀律……
筆尖在紙上輕點兩下,她忽然挑眉。不如就用最標準的格式,寫一篇最“深刻”的檢討?
可隨即又搖了搖頭。
不夠巧妙。
更不夠……解氣。
突然,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什麼絕妙的靈感,唇角輕輕揚起,隨即點了點頭。
下一刻,文思如泉湧。
一行行工整的字跡鋪展開來……
寫完最後一句,她利落地擱下筆,將稿紙仔細折好收進口袋,隻餘沉靜的坦然。
她很清楚,當這份“檢討”在全連麵前宣讀時,該聽懂的人,自然會聽懂。
回到宿舍時,姐妹們早已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