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像凝固的陰寒,將百鬼夜林裹得密不透風。紫霄握著銀絲劍,劍尖在霧氣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青光,眉頭緊鎖——自踏入這片詭異之地,四宗弟子已在濃霧中兜轉近四個時辰,明明朝著青州城西北的亂葬崗行進,卻總能在不經意間撞見同一處矮房,房簷下那盞褪色的紅燈籠,像隻窺視的眼睛,日複一日懸在那裡,連燈籠穗子飄動的弧度都從未變過。
“紫霄師叔,靈氣紊亂得厲害,護身靈力消耗速度是平時的三倍。”丹霞宗弟子赤風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他剛試圖凝聚靈氣結成護盾,卻發現靈力如同被無形的嘴吞噬,剛成型便潰散成點點熒光,“傳訊符徹底失靈,連宗門的千裡傳音符都沒反應,像是被什麼東西屏蔽了。”
紫霄停下腳步,指尖凝聚起一縷淡青色靈氣,卻見靈氣在掌心扭曲成怪異的旋渦,隨即消散。她想起天陽道人臨行前的叮囑——“百鬼夜林內不僅空間錯亂,還彌漫著能侵蝕靈力的陰邪之氣”,彼時隻當是危言聳聽,此刻才真切感受到這片林子的邪異。“所有人靠攏,結成‘四象防禦陣’,萬法閣弟子居北控水阻邪,丹霞宗居南引火驅霧,幽冥穀居東聚雷戒備,青雲宗隨我居西禦劍護法,切勿擅自離陣半步。”她聲音清冷,目光掃過隊伍末尾那個不起眼的身影——青雲宗外門弟子魏山。
魏山五十歲的年紀略顯滄桑,頭發已泛著霜白,洗得發白的外門服飾襯得他身形佝僂,此刻正默默用布巾擦拭著腰間鐵劍,看似與其他弟子一樣緊張,眼神卻異常清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將每一處異常都記在心裡。在外門蹉跎二十餘年,他見過太多看似尋常卻暗藏殺機的場麵,尤其是在這種連靈氣都能吞噬的地方,任何細微異常都可能關乎生死。
“師叔,您看那邊!”萬法閣弟子水柔突然指向濃霧深處,那裡隱約傳來婦人的咳嗽聲,夾雜著孩童含糊的童謠,“像是個村子?”
紫霄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霧氣漸淡,一座與楚昭、蘇晴遭遇的一模一樣的村莊赫然浮現——土坯房錯落排布,屋簷下掛著清一色的褪色紅燈籠,幾個村民坐在村口石碾旁閒聊,手裡的旱煙袋冒著一成不變的煙圈,連煙灰掉落的軌跡,都與半炷香前他們驚鴻一瞥時分毫不差。
“不對勁。”紫霄壓低聲音,“這村子的布局,與一百多年前卷宗記載的‘青楊村’分毫不差,可青楊村早在當年屠村後就淪為亂葬崗,怎麼會以這般完好的姿態重現?”她想起卷宗裡“四大宗門精英無一生還”的記載,或許那些失蹤的前輩,就困在這看似尋常的村莊裡,成了循環的一部分。
正思忖間,村口的老婦突然機械地轉過頭,渾濁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們,嘴角咧開僵硬的笑容:“客官打哪兒來?要進村裡歇腳嗎?俺家婆娘剛蒸了白麵饃饃。”聲音平板得像刻在石板上的文字,與楚昭他們聽到的內容、語氣分毫不差。
魏山突然上前一步,聲音沙啞卻清晰:“老人家,這村子附近可有山神廟?我們是趕路的商人,想借宿避避霧。”他刻意提及“山神廟”這處卷宗裡沒有記載的建築,試圖打亂對方的“循環”,卻見老婦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恢複成死水般的渾濁,機械地重複:“這兒是青楊村啊,回青州城?得等天亮,夜裡路不好走。”
“是固定循環,且無法被外力打破。”紫霄心頭一沉,她揮劍斬向旁邊的矮房,劍光閃過,房簷上的瓦片應聲而落,可下一秒,那些瓦片竟像倒帶般飛回原位,連一絲裂痕都未留下,“這些村民、房屋,甚至我們看到的‘景象’,都隻是被設定好的‘殘影’,重複著早已固定的軌跡,就像……被某種力量強行困在時間裡的木偶。”
雷烈看得咋舌,忍不住一拳砸向石碾,卻被紫霄及時攔住:“彆衝動,破壞不了的,隻會驚動更深層的詭異。”她想起卷宗裡記載的“精英弟子無一生還”,或許那些前輩就是試圖打破循環,最終被這片林子徹底吞噬,連魂魄都成了循環的養料。
與此同時,楚昭與蘇晴正蜷縮在樹洞旁的矮樹叢裡,看著那些“複活”的村民重新聚集在村口石碾旁,重複著昨日的動作——老婦捶打穀物,孩童唱著跑調的童謠,漢子扛著鋤頭邀請路人歇腳,仿佛昨夜那場慘烈的廝殺從未發生。
“又回來了……”蘇晴緊緊攥著楚昭的手腕,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昨夜,那些村民突然露出猙獰麵容,眼睛翻成渾濁的墨色,嘶吼著撲上來,指甲變得尖利如爪,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腥氣,楚昭掏出三枚驚雷符,符紙炸開時的雷光映亮了半個村子,將撲在最前麵的十幾個村民炸得魂飛魄散,可天亮後,一切又恢複原狀,連地上的血跡都消失無蹤,仿佛那場戰鬥隻是一場噩夢。
楚昭摸了摸懷裡僅剩的兩枚驚雷符,這是他之前與紫霄前去完成查探水龍嶺時,剩下的凡階上品符籙,能引動天地間的雷電之力,對付陰邪之物效果顯著,可在這詭異的循環裡,卻像石子投入無底深淵,起不到絲毫長效作用。“這根本不是現實中的‘殺戮’,更像是遊戲裡的‘刷新怪’。”他忍不住用穿越者的思維嘀咕,“殺死一次,到點就自動重置,連屍體都不會留下,而且這些‘怪’的源頭,恐怕藏在更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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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雖聽不懂“遊戲”“刷新怪”是什麼,卻能感受到楚昭的無奈,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小瓶靈泉水:“彆灰心,靈泉水能驅散陰邪,我們再去亂葬崗看看,上次我就覺得那裡的泥土不對勁,帶著股刺骨的寒意,不像普通墳地該有的氣息。”
兩人剛起身,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兵刃碰撞的輕響,夾雜著修士的喝罵聲。楚昭心裡一緊,握緊鐵劍,示意蘇晴躲在樹後。霧氣中,一群身著四色宗門服飾的修士漸漸走近,為首的那道月白身影,楚昭再熟悉不過——正是青雲宗的紫霄真人!
“紫霄師姐?”楚昭又驚又喜,從樹後走了出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天陽子師叔不是說,你們要在青州城外集合後再行動嗎?”
紫霄看到楚昭,也是一愣,隨即眉頭皺得更緊:“你怎麼會在百鬼夜林?林軒說你在安置凡界的家人,無法參與此次行動。”她上下打量著楚昭,見他衣衫上沾著暗紅色的血跡,蘇晴臉色發白,顯然經曆過惡戰,“你們遇到了什麼?”
楚昭苦笑一聲,將自己和蘇晴誤入百鬼夜林、遭遇循環村莊、村民反複複活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說了,尤其是提到在亂葬崗附近被霧氣乾擾,還遭遇村民圍攻,以及亂葬崗泥土裡那股異常的陰寒氣息,“我們本來是前往西南方向的廢棄山穀,不知道為什麼會傳送到這裡,更不知道怎麼出去,而且那亂葬崗的土,摸起來像冰一樣,還帶著股……像屍體腐爛的腥氣。”
“我們也是。”紫霄沉聲說,“從青州城出發,按坐標往西北亂葬崗探查,卻始終在這片林子打轉,還遇到了和你們描述一模一樣的村子,村民動作機械,隻會重複固定的話語。更詭異的是,我們在村口的泥土裡,發現了些泛著黑紫色的斑塊,像是被什麼陰邪東西侵蝕過。”她看向身後的弟子們,“赤風,你把我們遇到的情況也說說。”
赤風上前一步,臉色凝重:“我們剛才試圖和村民交流,發現他們隻會重複‘青楊村’‘等天亮’這幾句,一旦提及‘離開’‘外界’等字眼,就會變得異常狂暴,眼神渾濁,指甲變長,像……像屍變的征兆!而且他們身上的氣息,和亂葬崗的陰寒氣息很像。”
魏山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不止如此。”他指著村口的老婦,“我觀察了半個時辰,她捶打穀物的次數,正好是三百六十下,然後會停下歇一炷香,接著重新開始,分毫不差。更奇怪的是,每次她‘歇腳’時,地麵都會輕微震動,像是地下有東西在動。”他頓了頓,補充道,“就像……地下有什麼東西在‘操控’這一切,設定好了他們的動作和時間。”
楚昭眼睛一亮,魏山的話正好印證了他的猜測:“你說得對!時間和地下!這裡的時間肯定有問題,而且源頭在地下!我們昨夜殺死村民後,明明隻過了一個時辰,天亮後他們就複活了,而且和前一天的狀態一模一樣,像是被地下的東西‘重置’了!”
“重置?”紫霄不解,眉頭微蹙。
楚昭趕緊解釋:“就是凡界的一種說法,指被強行恢複到初始狀態。放在這裡,就是這些村民會在某個特定時間,被地下的力量‘恢複’成我們剛見到他們的樣子。”他看向魏山,“魏師侄觀察得仔細,你覺得‘重置’時的震動,會不會和地下的東西有關?”
魏山沉吟片刻,從懷裡掏出個沙漏——這是他特意從宗門帶來的,用來記錄時間,“我們進入林子時,沙漏正好漏完一次,現在已經漏了三次,對應外界三個時辰,可這裡的天始終是黑的,隻有霧氣的濃淡變化。剛才村民‘重置’時,沙漏正好漏到一半,地麵震動也最明顯,而且震動的源頭,似乎就在亂葬崗的方向。”他指著沙漏,“或許,這裡的‘一天’,對應外界的一個時辰,而村民的‘重置時間’,就是沙漏漏到一半的時候,也是地下東西‘活躍’的時候。”
“要驗證這個猜想,得冒險去亂葬崗探查。”紫霄當機立斷,“我們分成兩隊,一隊留在村裡,盯著一戶村民,記錄他們‘重置’時的地麵震動和狀態變化;另一隊去亂葬崗,楚昭說那裡的泥土異常,或許能找到地下東西的線索。”她看向楚昭,“你對亂葬崗熟悉,帶一隊人去探查,注意安全,若遇危險,立刻退回,切勿深入。”
楚昭點頭,剛要應下,蘇晴卻拉住他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她眼神堅定。
紫霄沒反對,開始分配人手:“赤風、水柔,你們帶丹霞宗和萬法閣的弟子留在村裡,每炷香記錄一次村民的動作、地麵震動頻率,尤其是‘重置’時的細節;雷烈,你帶幽冥穀的弟子守住村口,防止村民突然狂暴;魏山,你跟著楚昭去亂墳崗,你的心思細,多留意泥土、岩層的異常;剩下的青雲宗弟子,隨我在村子外圍巡查,一旦發現危險,立刻發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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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領命,分頭行動。楚昭帶著蘇晴、魏山和兩名青雲宗弟子,朝著記憶中的亂葬崗走去。霧氣比村裡更濃,腳下的泥土黏膩濕滑,還夾雜著腐爛樹葉和骸骨的腥氣,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地底傳來的微弱震動,像有什麼東西在地下呼吸。偶爾能看到散落的白骨,上麵竟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黑霜,在霧氣中泛著詭異的寒光。
“楚師兄,你有沒有覺得,這震動越來越明顯了?”蘇晴突然停下腳步,臉色發白,“而且這震動的頻率,和村民‘重置’時的頻率一模一樣。”
楚昭點頭,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腳下的泥土。泥土冰涼刺骨,指尖剛觸碰到,就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順著指尖往經脈裡鑽,嚇得他趕緊縮回手,指尖已泛起淡淡的青紫色。“這泥土裡的陰邪之氣太濃了,比普通墳地的陰氣重十倍都不止,而且……像是從地下滲出來的。”
魏山也蹲下身,用劍鞘挑開表層泥土,露出下麵泛著黑紫色的土層,土層裡還夾雜著些細小的黑色絲線,像是某種植物的根須,卻帶著股腥氣。“這些不是植物根須,像是……凝固的屍氣。”他臉色一變,“隻有千年以上的陰邪之物,才能讓屍氣凝固成這般形態。”
另外兩名內門弟子聽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魏師兄,你是說……這地下埋著千年陰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