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萬米深海被猛地拋回岸上,楚夜重重地喘息著,重新“感覺”到自己冰冷沉重的軀殼,以及頸間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處境的烙印。暗影本源之海的浩瀚與洛菲絲最後那近乎“擁抱”的意誌衝擊,依舊在他靈魂中震蕩回響,帶來一種溺水後的虛脫與深入骨髓的寒意。
“永遠留在身邊……”
那句話不是詢問,是宣告,是烙印在意識深處的詛咒。楚夜能清晰地感知到,洛菲絲對他那種獨特“共鳴”能力的渴求,已經扭曲成了一種近乎本能的、不容失去的執念。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件工具或一個有趣的謎題,而是在看一件……能填補她億萬年孤獨與認知空缺的、活著的“聖物”。
這種認知讓楚夜胃裡一陣翻湧。他寧願麵對那個彈指滅星、冷酷無情的女王,也不願麵對這個將他視為唯一慰藉與答案的、情感複雜到扭曲的洛菲絲。前者尚可對抗,後者卻仿佛一張無形無質、不斷收緊的羅網。
【意識回歸穩定…檢測到靈魂層麵殘留高強度共鳴印記,與暗影本源海親和度微弱提升。警告:此親和度提升可能強化女王洛菲絲對宿主的感知與掌控。係統核心運算模塊嘗試模擬剝離方案…模擬失敗…規則層級過高。】
連係統都束手無策。楚夜閉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找到新的變量,找到能斬斷這越來越深羈絆的利刃。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縷流轉的“鏡影沙”上。這東西是洛菲絲所贈,與她的力量同源,卻又奇異地能輔助他感悟那種與她截然不同的“共鳴”之道。這本身就是一個矛盾。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他混亂的思緒——
既然“鏡影沙”能映照能量本質,那它是否能映照出……洛菲絲力量體係本身的“不協調”之處?不是從外部對抗,而是從內部,去找到她那看似完美無瑕的掌控中,是否存在因道路不同而產生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或刻意忽略的……罅隙?
這個想法極其危險,近乎褻瀆。但楚夜此刻已被逼到絕境,任何可能的方向,他都願意嘗試。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花了數日時間,表麵上依舊在利用“鏡影沙”優化自身能量回路,穩固剛剛提升的境界,甚至嘗試構築更複雜的“暗影壁壘”,做出努力完成洛菲絲之前布置任務的假象。暗地裡,他卻將大部分心神,都用於以“鏡影沙”為透鏡,反複“回放”和分析在暗影本源之海中感知到的、屬於洛菲絲力量軌跡的那些“痕跡”,尤其是那絲與“裂痕”同源卻又被強行約束的“悲壯決意”。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力,且進展緩慢。洛菲絲的力量層次太高,其規則結構嚴密得令人絕望。但楚夜沒有放棄,他像最耐心的考古學家,在一片混沌強大的力量印記中,尋找著那可能存在的一絲不諧和音。
轉機,出現在一次他無意間將“鏡影沙”的映照之力,聚焦於自己體內那枚“暗影之心”碎片,並引導其與記憶中洛菲絲那“悲壯決意”的力量軌跡產生極其微弱的共鳴時——
“嗡……”
“鏡影沙”中央那縷銀色流沙,猛地一顫!其散發出的澄澈光芒,在映照到那共鳴產生的細微能量漣漪時,竟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仿佛光線穿透了某種看不見的棱鏡,被分解成了不同的色彩!
雖然那扭曲隻持續了萬分之一刹那,但楚夜捕捉到了!在那一瞬間的扭曲中,他“看”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能量“質感”——不再是洛菲絲那霸道純粹的暗影,也不是“裂痕”那純粹的虛無吞噬,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沉寂、仿佛萬物歸墟之後沉澱下來的、冰冷的“終結”之意。這種“終結”之意,與洛菲絲力量中那被約束的“悲壯決意”,既同源,又隱隱……相克?!
就像水與火,光與暗,創造與毀滅……這本是構成世界的兩極。而洛菲絲,似乎正試圖將代表“毀滅”與“終結”的“裂痕”之力,強行約束、引導向一個她所期望的、可能包含“救贖”的方向?這其中的矛盾與衝突,便是那罅隙所在?!
楚夜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感覺自己可能觸摸到了某個驚天的秘密!洛菲絲對抗“裂痕”的方法,或許並非單純的以力抗力,而是某種更加凶險的……融合或馴服?而這過程中產生的規則衝突,便是她的阿喀琉斯之踵!
就在這時,偏殿內的陰影再次無聲彙聚。
洛菲絲出現了。她今日的氣色似乎好了些許,但那看著楚夜的眼神,卻更加深邃,仿佛兩個能將人靈魂都吸進去的漩渦。她手中把玩著一塊新的事物——一枚不過指甲蓋大小、通體剔透如同黑色琉璃的碎片,碎片內部,仿佛封印著一縷不斷掙紮扭動的、灰白色的霧氣。
“認得它嗎?”洛菲絲將碎片遞到楚夜麵前,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這是從‘寂滅回廊’那頭噬影獸核心處找到的……‘遺物’。它似乎對規則,有著某種……奇特的‘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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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夜凝神望去,在“鏡影沙”的輔助感知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黑色琉璃碎片本身散發著一種極其穩固、近乎“絕對防禦”的規則氣息,而內部那縷灰白霧氣,則充滿了混亂、侵蝕的“虛無”特性。這兩者被強行封印在一起,彼此對抗,卻又達到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更重要的是,當他的目光落在那琉璃碎片上時,他體內那枚“暗影之心”碎片,以及剛剛感悟到的那絲冰冷的“終結”之意,竟同時產生了微弱的……渴望?仿佛那琉璃碎片,是什麼大補之物?
而洛菲絲,在拿出這枚碎片時,她那完美無瑕的眉宇間,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對這碎片的存在,本能地感到一絲……不適?
楚夜心中瞬間閃過萬千念頭。他壓下翻騰的氣血,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似乎……很特彆。”
洛菲絲注視著他,沒有錯過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異樣光芒被她理解為對未知事物的好奇與探究)。她指尖輕輕摩挲著那琉璃碎片,緩緩道:“本王研究了片刻,不得其法。它的規則……很‘固執’。”
她將碎片輕輕放在楚夜麵前的地麵上。
“賞給你了。”她的語氣隨意,仿佛隻是丟出一件無關緊要的小玩意,但那雙緊盯著楚夜的眼睛,卻暴露了她真實的意圖——她想知道,他這個能“共鳴”暗影本質的異數,是否也能“共鳴”或者說,“化解”這塊連她都感到些許不適的“固執”碎片?
這是新的試探,也是一場無聲的博弈。
楚夜看著地麵上那枚散發著奇異波動的琉璃碎片,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碎片蘊含的規則,極有可能與洛菲絲力量體係中的那絲“罅隙”相關!甚至可能……是某種能克製她那種強行融合“裂痕”之力方法的關鍵之物!
洛菲絲將他視為解讀本源、甚至可能幫她彌補缺陷的“鑰匙”,卻無意中,將一把可能斬向自身的“匕首”,送到了他的手中!
這荒謬而危險的境遇,讓楚夜在極致的恐懼中,生出一絲冰冷的、近乎瘋狂的決意。
他抬起頭,迎上洛菲絲那探究的目光,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混合著好奇與謹慎的表情,伸手,緩緩握向了那枚黑色的琉璃碎片。
在指尖觸碰到碎片那冰冷表麵的瞬間,他清晰地“聽”到了——來自靈魂深處,那枚“暗影之心”碎片發出的、愉悅而饑渴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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