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更深,那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京都城西王啟年那座鬨中取靜的小院外。
車簾掀開,化名“小騰”的滕梓荊率先躍下,動作利落無聲。他依舊是那身黑衣,冰冷的麵具遮住麵容,隻餘下深潭般的眼眸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安全後,他默不作聲地開始搬卸車後的幾個沉重木箱。箱子外表普通,卻異常堅固,帶著長途跋涉的風霜痕跡。滕梓荊的動作沉穩有力,每一次搬運都帶著一種刻意的低調,仿佛要將自己徹底融入這漸濃的夜色裡。
王啟月隨後彎腰下車,抬手輕輕摘下了那頂垂紗鬥笠。昏黃的燈籠光下,一張絕色容顏顯露無遺。五年西域風沙的磨礪,並未減損她的美麗,反而增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深邃與颯爽。眉眼如畫,鼻梁挺直,紅唇飽滿,既有江南女子的精致輪廓,又融合了沙漠陽光賦予的勃勃生機與堅韌氣質。錦緞衣裙的西域風情在她身上顯得恰到好處,華而不豔,貴而不俗。
早已等候在院門內的王夫人牽著女兒霸霸,看到摘下鬥笠的小姑,眼中瞬間閃過驚豔與重逢的喜悅。她快步迎上,笑容真切溫暖:“小妹!多年不見,這西域的風沙非但沒磋磨了你,反倒更添光彩,還是這般傾國傾城!知道你要回來,霸霸念叨一天了”
王啟月展顏一笑,那笑容如同沙漠中驟然綻放的優曇花,明豔不可方物,瞬間驅散了旅途的疲憊。她蹲下身,向撲過來的小侄女霸霸張開雙臂。霸霸像隻快樂的小鳥投入姑姑懷中,奶聲奶氣地喊著:“姑姑!霸霸好想你!”
王啟月溫柔地摸了摸霸霸柔軟的頭發,聲音帶著寵溺:“小霸霸,姑姑也想你呀。瞧瞧,長高了不少呢!姑姑給你帶了好多沙漠裡的寶貝,讓小騰叔叔搬進去,等會兒慢慢看,好不好?”
“好!”霸霸興奮地點頭,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正在沉默搬箱子的“小騰叔叔”,隻覺得那個戴麵具的叔叔雖然看起來有點嚇人,但力氣好大。
王夫人引著王啟月往裡走,一邊噓寒問暖。滕梓荊則如同最忠誠的影子,沉默而高效地將所有箱子搬入院內角落,隨後便退到院門內側的陰影裡,如同雕像般佇立守衛,氣息收斂到了極致。
待王啟月在嫂子的幫助下簡單安頓好行裝,洗去一身風塵,換了一身更居家的式樣衣裙依舊難掩其絕色,她端起王夫人遞來的熱茶,暖意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她這才環顧四周,狀似隨意地問道:“嫂子,我哥呢?怎麼不見人影?”她語氣平靜,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隻有她自己才懂的探詢。她“知道”王啟年此刻應該和誰在一起。
王夫人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她壓低聲音,帶著點無奈和擔憂:“他呀……和小範大人在一起。”她刻意加重了“小範大人”四個字,眼神瞥向屋外滿城的白幡,意思不言而喻——此刻全城都在“哀悼”的正是這位小範大人。
與此同時,京都另一處偏僻的城門口。
兩個頭戴寬大鬥笠、身穿粗劣麻布衣的“苦力”打扮男子,隨著傍晚入城的人流,低著頭,腳步沉重地走進了京都。他們混跡在真正的販夫走卒之中,毫不起眼,隻有偶爾抬頭觀察四周時,鬥笠下露出的眼神銳利如鷹。
正是假死脫身、悄然潛回的範閒,以及接應他的王啟年。
王啟年佝僂著背,一副被生活壓垮的老實人模樣,熟練地帶著範閒在七拐八繞的小巷中穿行,避開巡邏的兵丁和可能存在的眼線。空氣中彌漫的紙錢味和隨處可見的白幡,讓範閒的心頭沉甸甸的,他沒想到自己“死”後,京都竟會搞出如此大的陣仗。
“大人,前麵就是寒舍了。”王啟年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範閒拐進一條更幽暗的巷子,停在了自家那扇熟悉的院門前。
王啟年上前輕輕叩門,三長兩短。院門應聲而開,露出王夫人警惕的臉。她看到丈夫和他身後那個同樣鬥笠遮麵的身影,立刻會意,側身讓兩人迅速閃入,又飛快地關上了門。
院內,溫暖的燈光從正屋透出。霸霸正興奮地擺弄著一個精致的駝鈴,發出清脆悅耳的“叮當”聲。而院中,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正背對著院門,似乎在查看滕梓荊剛剛搬進來的箱子。聽到動靜,那身影下意識地轉過身來。
正是剛剛安頓好的王啟月。
範閒和王啟年幾乎同時摘下了頭上的鬥笠。
刹那間,院中燈火映照,四目相對。
範閒的目光瞬間凝固了。
眼前的女子,容顏絕麗,氣質獨特,既有江南水鄉的清雅,又帶著異域的明豔,在昏黃的燈光下美得驚心動魄。他從未見過如此人物,更未聽說王啟年還有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妹妹!驚豔之色難以掩飾地掠過他的眼底。若是在京中,這第一美人的稱謂一定是跑不了。
然而,就在他被王啟月的美貌所攝的瞬間,眼角的餘光卻捕捉到了院門陰影處那個沉默佇立的身影——那個穿著洗舊黑衣、戴著冰冷玄鐵麵具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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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
範閒的心臟猛地一縮!
那身形輪廓,那沉默如山的氣質,那無意間流露出的、幾乎刻入骨髓的熟悉感……像一道驚雷驟然劈入腦海!雖然對方戴著麵具,穿著普通黑衣,但那種感覺……那種曾經在牛欄街並肩作戰、在生死邊緣相互扶持的感覺……
滕梓荊?!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劇痛和難以置信的狂瀾!他怎麼可能還活著?他明明親眼……範閒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死死釘在那個被稱為“小騰”的護衛身上,試圖穿透那冰冷的麵具,看清底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