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金箔,黏在青州大學禮堂的琉璃瓦上。
二十套藏青西裝在台階前站成兩排,領帶扣在喉結處勒出紅印子。
陳主任站在最中央,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被啤酒肚頂得發亮,他對著鏡頭張開雙臂:“今天,是民間力量與治理體係深度融合的曆史性時刻——”
鏡頭掃過人群時,老馬的手機在褲袋裡震動。
他悄悄摸出來,屏保是兒子剛穿上新校服的照片,藍白相間的衣領熨得筆挺。
阿靜的指甲掐進掌心,發言稿上的“感恩組織培養”四個字被汗水洇成模糊的團。
小秦的導盲杖尖點在大理石縫裡,金屬頭與地麵碰撞出細碎的響,像在數心跳。
“張野呢?”周敏的聲音從人群後刺過來。
她捧著紅絨證書的手緊了緊,指甲在絨布上壓出白痕,“他不來領‘糾正機會’,就永遠沒資格談改變。”
台階前的學員們開始交頭接耳。
有人偷偷瞥向第三排左數第二個位置——那本該是張野的位置,此刻隻懸著空蕩蕩的空氣,像道沒愈合的傷口。
城郊廢棄印刷廠的鐵皮屋頂被曬得發燙。
張野蹲在焚化爐前,最後一箱《地下教材》的空白母版正劈裡啪啦作響。
紙灰裹著焦糊味竄上煙囪,在藍天上洇成墨點。
他的手背沾著黑灰,卻舍不得擦,像是要抓住某種即將消失的溫度。
“畫麵同步了。”趙子軒的聲音從藍牙耳機裡傳來,帶著電流雜音,“無人機在三百米高空,所有影子節點都在緩衝。”
張野站起身,對著架在鐵架上的手機鏡頭。
陽光穿過破窗,在他臉上切出明暗兩半:“以前我們怕被聽見,現在我們怕聽不見真話。”他喉結動了動,指節抵著焚化爐的鐵皮,“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任何人眼中的領袖——我隻是一個不肯閉嘴的人。”
404寢室的風扇吱呀轉著。
林楓盯著電腦屏幕,鼠標墊被攥出褶皺。
張野的臉在畫麵裡有些模糊,但他能看見對方眼尾的細紋——那是上次幫老陳修風鈴時,被金屬片劃的。
“他這是要徹底斷了退路。”林楓喃喃著,手指無意識叩著桌角,“可退路早被他們燒了,不是嗎?”
禮堂裡的攝像機紅光閃得更勤了。
主持人捏著串詞卡的手在抖,念到“優秀學員張野”時,聲音突然卡殼。
陳主任上前接過話筒,嘴角還掛著笑,眼角卻繃成細線:“有學員因思想偏差未能到場,但我們仍為他保留證書,期待他早日回歸正軌。”
話音未落,一聲脆響驚得眾人抬頭。
一隻紙飛機擦過主持人的發梢,“啪”地落在主席台正中央。
紅筆寫的字跡在陽光下刺目:“你們的正軌,是彆人的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