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光線與數據構成的漩渦並未將他吞噬,而是猛地將他推了出去。
意識回歸的瞬間,林楓像是從萬米深海掙紮著浮出水麵,耳朵裡灌滿了嗡嗡作響的雜音。
他聽見了,是陳默,那家夥的聲音第一次嘶啞得像砂紙磨過木板,一遍遍吼著他的名字。
還有監考老師尖銳的指令:“快叫校醫!”緊接著,是張野那標誌性的、橫衝直撞的腳步聲,像一頭蠻牛撞開擁擠的人群。
世界的聲音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傳來,模糊,卻又執拗地鑽進他的腦海。
他想睜開眼,告訴他們自己沒事,但眼皮重若千鈞。
身體仿佛被灌注了水泥,動彈不得,唯有思緒在黑暗中瘋狂翻湧。
我到底圖什麼?
為了那群背地裡搞小動作、買答案的兄弟,把自己活活熬到休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像一根針,刺得他心口發疼。
可笑,太可笑了。
然而,下一秒,另一組畫麵衝散了這份自嘲。
趙子軒那雙被外賣湯汁燙出水泡、卻依然在深夜敲代碼的手;張野塞在枕頭下,那張皺巴巴的、關於人工智能倫理的論文收據,那是他熬了三個通宵換來的;還有陳默,那個平日裡冷靜得像機器人的家夥,在刷新ai模型預測結果時,指尖無法抑製的顫抖。
一幕幕閃過,林楓混沌的意識忽然清明了。
他明白了。
他們不是天生就不信規則,也不是骨子裡就想走捷徑。
是規則,沒給他們留下活路。
冰冷的消毒水味鑽入鼻腔,林楓的意識終於徹底掙脫了身體的囚籠。
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病房慘白的天花板,以及三張寫滿焦慮與自責的臉。
趙子軒低著頭,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著,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賬單記錄。
他聲音很低,像在對自己說,又像在對所有人懺悔:“那天……我給高遠轉賬,不是為了買題。是我媽住院要交五千塊押金,我實在沒辦法,跟他借的。”
張野一言不發,隻是死死盯著林楓蒼白的臉。
突然,他猛地轉身,一拳狠狠砸在走廊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
骨節與牆麵碰撞的劇痛讓他齜了齜牙,聲音卻哽咽了:“我他媽寧可掛科重修,也不該騙你……不該讓你摻和進來。”
陳默始終沉默著,但他把筆記本電腦轉向了病床。
屏幕上是“錯題漂流瓶”的後台數據。
他指著一排被高亮標記的數據,艱澀地開口:“我導出了後台日誌,過去兩周,你除了完成我們約定的任務,還為我們三個人,額外標注了二百七十八個易錯點。每一個,都按照我們各自的記憶習慣和思維漏洞,做了不同的分類注釋。”
數字是冰冷的,但此刻卻像一團火,灼燒著病房裡每一個人的心。
這時,孫老師推門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麵色慘白的林楓,又掃過三個垂頭喪氣的學生,歎了口氣,聲音放得很輕:“醫生看過了,過度疲勞引發的急性應激反應。他不是暈倒,是他的身體,在替他喊停。”
林楓的嘴唇動了動,發出的第一個聲音沙啞得厲害:“考完了?”
三人像是被赦免的罪人,猛地點頭。
“都……過了嗎?”他又問。
“低空飛過。”張野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你給的那些複習資料,每一句,每一個例子,都像提前猜中了考題一樣,精準得嚇人。”
林楓閉上了眼睛,沒再說話。
那不是押題,而是他把過去三年的真題、模擬題和所有課堂筆記全部打碎,用ai進行關聯性分析後,重構出的最高頻知識網絡。
他隻是把這張網,用他們最容易理解的方式,織給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