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數字信封的抵達,無聲無息,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精準。
屏幕上彈出的教務係統通知,像一枚投入林楓平靜湖麵的深水炸彈,激起的不是波瀾,而是冰層之下洶湧的暗流。
《社會創新實踐》課題組名單,一行行熟悉的名字排列組合,最終定格在一個讓他瞳孔微縮的六人矩陣上:高遠、白宇,以及蘇晚晴。
手機的震動緊隨其後,一個名為“社創實踐致遠組”的群聊被瞬間激活。
高遠,一如既往地扮演著天生的領導者,在群成員尚未完全反應過來時,便投下了第一份“指令”。
“各位,為了提高效率,分工我先初步擬好了。考慮到林楓和蘇晚晴同學的寫作能力突出,就辛苦二位擔任主筆,負責核心內容的撰寫。我和白宇主要負責整體統籌和後期呈現,小舟和另一位同學負責資料輔助。大家看怎麼樣?”
一段滴水不漏的話,將最繁重、最核心的勞動輕描淡寫地包裝成了“對能力的肯定”。
群裡一片寂靜,蘇晚晴的頭像始終是灰色的,沉默得像一尊沒有情緒的雕塑。
林楓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點,截圖,保存。
整個過程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旋即翻開桌上的筆記本,在嶄新的一頁上,用黑色的水筆寫下了第一行字:
項目日誌,day1——導演已就位,演員未排練。
第一次線下會議的地點定在圖書館三樓的玻璃研討室,隔音良好,仿佛一個與世隔絕的透明囚籠。
高遠熟練地連接上投影儀,屏幕上跳出他早已準備好的思維導圖,結構清晰,邏輯儼然。
白宇則坐在他身側,筆記本電腦打開著一份名為“分工細則”的文檔,隨著高遠的講解,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文獻綜述這一塊,需要閱讀大量前沿論文,比較耗時,林楓和晚晴辛苦一下。”高遠用激光筆在屏幕上畫了個圈。
“數據建模需要紮實的理論基礎和編程能力,這個擔子也交給兩位主筆。”又一個圈。
“還有最重要的實地調研,方案設計、問卷發放、數據回收分析,這是我們報告的基石,同樣,拜托林楓和晚晴了。”一個更大的圈,幾乎框住了整個核心工作區。
白宇的文檔上,林楓和蘇晚晴的名字後麵,被迅速填充了密密麻麻的任務列表。
而高遠和白宇自己的名字旁邊,則簡潔地標注著“團隊協調”與“最終答辯呈現”。
每一個字都散發著運籌帷幄的清閒。
自始至終,林楓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點頭,像一個最順從的執行者。
直到高遠似乎要結束這場“分工大會”時,他才第一次開口,語氣平靜而誠懇:“高遠,我有個小建議。為了保證項目流程的嚴謹性,我們能不能給每一輪的核心任務都留一個詳細的過程記錄?包括討論紀要、任務分配的確認郵件之類的。這樣萬一後期項目成果突出,我們要申報國家級的創新基金,也有現成的詳實材料可以提交。”
高遠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即又舒展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行啊,細節決定成敗嘛。林楓你考慮得很周到,你愛記就記吧,我們沒意見。”那語氣,仿佛在縱容一個孩子無傷大雅的怪癖。
會議在一種詭異的和諧氣氛中結束。
眾人起身收拾東西時,一直低著頭的小舟從林楓身邊走過,指尖飛快地在他手心塞進一張折疊起來的便簽紙。
林楓不動聲色地握住,直到走出研討室,才在無人的角落展開。
紙條上的字跡娟秀而急促:“他們上周就在打印店待了一個通宵,做了三套不同風格的備用ppt。”
夜幕降臨,404寢室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林楓將一個微型錄音筆連接到電腦上,播放了下午會議的音頻片段。
高遠那番關於“統籌”與“主筆”的論調在安靜的寢室裡回響,顯得格外刺耳。
“媽的,這不就是職場上最惡心的那套pua縮影嗎?”趙子軒一拳砸在桌子上,滿臉怒容,“活全讓你乾,功勞全是他的,最後還給你戴頂高帽,說‘能者多勞’!”
“不止。”一直沉默的陳默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他們用的是一套很成熟的‘責任模糊化與成果壟斷化’模型。通過口頭分配核心任務,把責任和工作量全部壓給執行者,而他們作為‘統籌’,既不參與具體執行,又掌握著最終的解釋權和展示權。項目成功,是他們領導有方;項目失敗,是主筆執行不力。”
林楓關掉錄音,神情沒有憤怒,隻有一種獵人般的冷靜。
他移動鼠標,在桌麵新建了一個ord文檔,指尖在鍵盤上敲下文件名——《項目時間軸紀錄片腳本》。
“我沒興趣跟他們搶功勞。”林楓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但我要讓所有人,包括導師和評審,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座橋,究竟是誰一磚一瓦造起來的,而誰,又隻是站在橋上剪彩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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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在第三天悄然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