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開幕那天,九月的陽光透過展廳落地窗斜斜切進來,在林楓腳邊投下一片白晃晃的光斑。
他站在角落展位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展櫃邊緣——那是他淩晨三點和陳默用砂紙磨平的木刺,當時趙子軒舉著台燈打光,嘟囔著“咱這展位比導員辦公室還精致”。
展板標題《透明協作實驗:一場關於信任的失敗記錄》用深灰色字體印在卡紙上,前三塊展板貼著分工表、聊天記錄截圖,還有高遠在答辯現場攥皺的草稿紙。
第四塊是紀錄片裡陳默架著相機拍的畫麵:小舟縮在實驗室角落,手指絞著衣角,背景音裡有個男聲說“小周你數據錯了,重跑吧”。
“真要放小舟的照片?”一道清淺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蘇晚晴抱著一摞活動手冊,發梢沾著點展廳裡的茉莉香。
她的指尖停在第五塊展板前——那是塊空展板,隻在正中央用銀色馬克筆寫著:“本應展出成果的第六人選擇了沉默。”
林楓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喉結動了動。
昨夜整理材料時,小舟塞給他的貓掛件還在褲袋裡,布麵被體溫焐得發軟。
“不放照片。”他從展櫃裡取出個玻璃罩,裡麵躺著那隻灰撲撲的小貓,“放這個。”玻璃罩扣上的瞬間,貓耳朵尖的線頭在光下閃了閃。
蘇晚晴沒說話,隻是垂眼盯著玻璃罩。
林楓看見她睫毛顫了顫,像有片羽毛輕輕掃過心尖——他突然想起上周在圖書館,她蹲在地上幫小舟撿被撕碎的紙條,當時也是這樣的眼神,溫柔裡裹著點鋒利的東西。
開展兩小時,人流比預想中更稀少。
偶爾有學生晃到角落,掃兩眼展板就匆匆離開,大概把這當成了某個冷門社團的調研成果展。
趙子軒蹲在展位前用手機拍視頻,鏡頭掃過空展板時嘟囔:“早知道把我那箱螺螄粉搬來,至少能靠味兒引點人。”陳默抱著筆記本敲代碼,屏幕上的數據流跳得比他的眉毛還快。
“林同學。”
李導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點刻意壓低的嚴厲。
林楓轉身,看見導員額角掛著薄汗,藏青襯衫的領口皺成一團——他大概是從辦公樓一路小跑過來的。
“立刻撤下第五塊展板。”導員的目光掃過“沉默的第六人”幾個字,喉結滾動兩下,“否則取消你們的參展資格。”
林楓沒接話,彎腰從展位底下抽出個文件夾。
封皮上“撤展確認書”幾個字用黑體加粗,是陳默昨晚用ps做的。
“可以撤。”他翻開文件夾推過去,“但需要您簽一份確認書,注明是因‘內容敏感’強製下架。”
導員的手指懸在紙頁上方,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
展廳的空調風突然變大,吹得確認書上的紙頁嘩啦響。
林楓看見他後槽牙咬得腮幫鼓起,想起上周在辦公室,導員拍著他肩膀說“年輕人要學會低頭”時,也是這副繃緊的模樣。
“你們太不懂事。”導員最終甩下這句話,轉身時撞翻了展位邊的礦泉水瓶。
水跡在地麵漫開,倒映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像團正在消散的墨跡。
轉機出現在下午三點。
“讓讓!讓讓!”
穿深灰夾克的老鄭從展廳側門擠進來,肩上扛著個鐵殼子的老古董投影儀,電源線纏在胳膊上像條粗蛇。
他額角沾著灰,看見林楓就咧嘴笑:“小子,打印店庫房翻出個寶貝,能投老電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