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微光,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一顆遙遠的、瀕死的恒星,掙紮著刺破了林楓的眼簾。
他猛地從淺眠中驚醒,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手機屏幕上,一個紅色的圓點標記著一條未讀語音,來自那個永遠活在精確時間表裡的名字——蘇晚晴。
指尖帶著一絲遲疑與不安劃開屏幕,他點開了那條隻有三秒的語音。
電流的嘶嘶聲過後,蘇晚晴的聲音傳來,那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音色,空洞、乾澀,像被狂風吹過的荒原,每一個字都帶著碎裂的顫抖:“我忘了……怎麼笑了。”
語音的背景音裡,混雜著一陣極其輕微的、紙頁翻動的沙沙聲。
仿佛即便在說出這句近乎求救的話時,她依然在執行著某個閱讀或學習的計劃。
林楓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他幾乎是立刻回撥了過去,聽筒裡傳來的卻隻有冰冷而重複的忙音。
一遍,兩遍,直到係統提示對方可能已關機。
淩晨三點,整個宿舍樓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林楓再也無法入睡,那句“我忘了怎麼笑了”如同魔咒,在他腦海裡反複回響。
天剛蒙蒙亮,林楓抓起桌上那份早就打印好的《星塵流動站長期駐留人員心理狀態觀察報告》初稿,衝出了宿舍。
他需要一個無法被拒絕的理由去見她。
女生宿舍樓下,值班阿姨還沒睡醒,被他急促的敲門聲驚擾,一臉不耐煩。
林楓用儘了畢生最誠懇的語氣,解釋說這是小組的緊急文件,必須馬上交給蘇晚晴。
就在這時,蘇晚晴的室友林小雨睡眼惺忪地從樓上下來,看到林楓時愣了一下,隨即眼圈一紅,將他拉到一旁,飛快地塞給他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
“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三天了,誰叫都不理,”林小雨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哭腔,“我昨天從門縫裡看,她桌上堆滿了空的速溶咖啡罐……還有,還有她書桌下麵,好像有一個白色的藥瓶,我沒敢動。”
林楓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展開紙條,上麵是林小雨潦草的字跡,記錄著她聽到的、看到的一切,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紮得他指尖發麻。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蘇晚晴的寢室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蘇晚晴,是我,林楓。”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們小組的觀察報告初稿出來了,需要你看一下,提些修改意見。”
門內沉默了許久,久到林楓以為不會有任何回應。
就在他準備再次敲門時,門鎖發出了輕微的轉動聲。
門開了一道縫,蘇晚晴的臉出現在縫隙後。
她穿著一件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色襯衫裙,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可她那雙曾經像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灰霧,空洞而渙散,找不到任何焦點。
她看著林楓,或者說,她的視線穿過了林楓,落在了某個虛無的遠方。
“謝謝,”她的聲音平板得像在背誦標準答案,“放在門口就好,我會按時提交反饋的。”
說完,她就要關門。
就在門即將合上的那一瞬間,林楓的目光敏銳地掃過她身後的床頭櫃。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櫃子上,並排擺放著三部一模一樣的手機。
一部屏幕亮著,是她日常使用的。
另一部正對著床鋪,似乎是專門用於和母親視頻打卡。
而最讓他心驚的是第三部,那部手機的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個正在倒計時的鬨鐘,鬨鐘的標簽清晰無比——“情緒管理:微笑練習1800”。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那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林楓的心上。
他沒有再停留,轉身快步離開。
他沒有去找輔導員,也沒有驚動校方。
他想起了那位在學校心理健康中心兼職的周醫生。
他以匿名谘詢者的身份,撥通了周醫生的電話,將自己觀察到的一切,包括那瓶藥和三個手機,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