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的指尖在冰冷的係統代碼上懸停了數秒,一種細微的電流般的悚然感從脊椎竄上後腦。
未知邏輯衝突。
這六個字比任何紅色警報都更令人不安。
它不意味著簡單的攻擊或故障,而代表著係統賴以運轉的核心邏輯——對蘇晚晴行為模式的預測和引導——已經徹底失效。
那個被精密數據和心理模型層層包裹的“金絲雀”,正以一種係統無法理解的方式,掙脫著無形的囚籠。
三天後,周醫生的通訊請求打斷了林楓的沉思。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內容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林楓,蘇晚晴的母親,蘇女士,今天上午正式提交了申請,退出了‘常春藤家長精英聯誼會’。”
林楓的呼吸一滯。
那個聯誼會他有所耳聞,是蘇母社交圈的核心,一個由頂尖家庭構成,以培養“完美後代”為唯一目標的封閉組織。
退出那裡,無異於公然宣告自己教育理念的失敗。
“理由呢?”林楓追問。
“她說,”周醫生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她需要……重新思考為人父母的方式。”
掛斷電話,林楓還沒從這巨大的信息量中回過神來,陳姨的消息緊接著彈了出來。
那是一張照片,拍攝角度有些隨意,卻清晰地展現了蘇晚晴書房裡的景象。
那個曾經被各類競賽輔導書和模擬試卷塞得滿滿當當的抽屜,此刻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嶄新的、封麵素淨的日記本。
照片特意放大了日記本的扉頁,上麵是一行娟秀而略帶顫抖的字跡:“給我的女兒:有時候,媽媽的愛,也需要從頭學習。”
林楓盯著那行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了那行係統代碼的真正含義。
邏輯衝突的根源,並非來自404宿舍這幾個微不足道的變量,而是源自千裡之外,那個曾經堅不可摧的控製核心,開始從內部瓦解。
改變,正以燎原之勢,發生在每一個與蘇晚晴緊密相連的節點上。
宿舍裡,趙子軒放下手中的編程書,第一次沒有調侃林楓又在為什麼事走神。
“她幫我們撕掉了‘完美’的標簽,讓我們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麵,”他沉聲說,“我們……也該還她點什麼。”
他的目光掃過書架一角,那裡堆放著蘇晚晴入學時就帶來的幾個榮譽證書收納盒。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打開,一份份獲獎名單被他攤在桌上。
從國家級奧數競賽金獎到青州大學優秀畢業生代表,密密麻麻,整整十七項。
每一項都金光閃閃,足以讓任何人豔羨,但趙子軒卻從中讀出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發現了一個細節——這十七項榮譽,跨越了她從少年到成年的所有重要階段,卻沒有一次,是為她自己舉辦過慶祝。
“我知道了。”趙子軒”
一個隱秘的計劃在404宿舍悄然成形。
他們打印了十七張帶著複古牛皮紙質感的“成就卡”,每一張的正麵,都用燙金字體印著一項蘇晚晴曾經獲得的榮譽。
而卡片的背麵,則是404宿舍全體成員的手寫評語,字跡歪歪扭扭,內容更是離經叛道。
“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一等獎——此項成就直接導致獲獎者方圓十米內的室友集體智商失眠因其過於內卷)。”
“青州大學年度最高績點獲得者——建議吉尼斯世界紀錄增設‘最讓競爭對手感到絕望獎’,我們集體提名你。”
夜幕降臨,他們選擇了早已廢棄的舊教學樓裡一間空教室。
張野從武術社扛來了老舊的音響,當蒼涼而恢弘的《英雄的黎明》緩緩流淌而出時,整個空間都仿佛被注入了某種莊嚴的儀式感。
陳默則用他新淘來的微型投影儀,在斑駁的牆壁上投射出了一片緩緩流動的動態星空。
林楓站在積了灰的講台前,深吸一口氣,對著通訊器說:“可以了,讓她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