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褪色的藍窗簾滲進404寢室時,林楓正處於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
手機在枕頭下持續震動,像隻不安分的蜜蜂,他摸索著抓過來,屏幕亮得刺眼——淩晨五點十七分,陳默的消息框彈出三張截圖,最上麵那張是校官方抖音賬號的轉發界麵,標題《他摔倒了,卻贏了所有人》紅底白字,配文“這才是青州青年的模樣”。
“我靠!”隔壁床傳來趙子軒的驚呼,床板吱呀作響,“老林你快看群!我從三點刷到現在,評論區都炸了!”
林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微信聊天框裡趙子軒的消息像串鞭炮:“食堂王阿姨剛才給我多加了倆雞蛋!”“快遞站小哥問我是不是那個摔了的男生!”“連導員都發消息說要請我吃飯!”最後一條是段語音,趙子軒的大嗓門帶著破音:“我們火出圈了!真的火出圈了!”
陳默的消息緊隨其後,附帶一個網頁“抖音熱榜第17位,實時上升中。”他打字一貫簡潔,但這次多補了句:“評論區有異常。”
林楓點開鏈接,滾動條往下拉,高讚評論區像麵棱鏡。
“感動到哭,平凡人也能發光”“青春就該這樣真實”之類的溫暖留言裡,一條“感動歸感動,但他們還是在靠‘慘’博同情”的評論紮了眼,點讚數兩萬三,底下跟了串附和:“摔一跤就成榜樣?我們天天泡圖書館的算什麼?”“官方就愛這種苦情戲碼,流量密碼玩得溜。”
他的手指懸在屏幕上,後頸泛起涼意。
昨晚慶功時的熱鬨突然變得遙遠——他們原本想打破“優秀必須完美”的標簽,可現在熱度正被重新捏成另一個模子:悲情符號。
就像有人把他們精心熬的湯端走,重新加了把糖,甜得發膩。
“叩叩叩。”
敲門聲驚得趙子軒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張野已經光著腳衝過去,門一開就嚷嚷:“誰啊大早上——哎老貓?”
扛著攝像機的老貓站在門口,鏡頭蓋還掛在脖子上,黑眼圈比昨晚更重,手裡拎著袋豆漿油條:“來蹭早飯,順便談正事。”他擠開張野進屋,攝像機往桌上一放,“我想把你們的故事拍成係列紀錄片,但我不拍‘勵誌’,我拍‘存在’。”
林楓咬著包子抬頭:“什麼意思?”
“之前那個摔倒鏡頭,有人說我在賣慘。”老貓扯過張野的椅子坐下,“可我拍的是你摔了之後爬起來,張野蹲下來幫你係鬆掉的鞋帶,趙子軒舉著手機錄視頻還罵罵咧咧說要發抖音曝光裁判——這些才是真實。”他掏出個u盤推過去,“我拍了三個月,素材裡有趙子軒給女生寫情書被罵‘油膩’,有張野半夜在陽台打拳喊‘替天行道’,有陳默修電腦修到淩晨三點罵係統bug。”
林楓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豆漿杯沿,杯壁上的水珠沿著指縫往下淌。
他想起昨晚老貓問能不能用摔倒鏡頭時自己說的話——“這條路不該隻有一種走法”,現在老貓把這句話掰開了揉碎了,要放進更粗糲的真實裡。
“你能保證不剪掉趙子軒說錯話、張野耍中二、我摔得滿臉泥的鏡頭?”他盯著老貓的眼睛問。
老貓笑了,露出虎牙:“那才是我想拍的。”
林楓把豆漿杯重重放下,杯底在木桌上磕出輕響:“可以合作,但主題得改——不是《誰定義了優秀》,是《我們不是來贏的》。”
“好!”趙子軒拍桌,豆漿濺在他新買的格子襯衫上,“就該這麼剛!老林你這腦子——”
“策劃會。”林楓打斷他,抽出張皺巴巴的草稿紙,“他們想讓我們當榜樣,我們就偏不當。隻做一件事:記錄普通人的高光,哪怕那高光隻是修好一台打印機。”
陳默推了推眼鏡,筆記本電腦已經打開:“我可以做數據統計,篩選校園論壇裡被忽略的‘小事’。”
張野掰著手指頭:“我去操場蹲點!上次看見個新生被校隊的人欺負,我教他用‘隔山打牛’架勢嚇唬人——雖然最後被宿管抓了。”
趙子軒掏出手機翻相冊:“我昨天在二食堂拍了個阿姨,她幫學生熱飯熱了二十次,手都燙紅了還笑。對了!我還采訪了隔壁班的王胖子,他說最驕傲的事是幫全寢室代取了一學期快遞!”
林楓在紙上唰唰寫著:“分幾個板塊:日常、互助、‘失敗’。陳默負責技術剪輯,張野跑校園跟拍,子軒做街頭采訪,我……”他頓了頓,“做旁白,儘量不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