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處的通知是在淩晨三點推送到校園論壇的。
林楓正對著電腦整理裝備開放日的數據，手機突然震動，屏幕彈出的標題刺得他眯起眼——《學生公共行為規範修訂草案）》。
他往下劃動，第三條“禁止在公共區域做出誇張肢體動作”，第五條“不得以藝術表演形式乾擾他人秩序”，配圖裡那個剪影讓他指尖一頓：分明是開幕式那天，張野帶著全寢室做的“敬禮轉身”動作——當時為了活躍氣氛，他們把軍訓敬禮改成了武俠劇裡的抱拳禮，轉身時特意誇張地甩了下外套，結果被拍下來當反麵教材。
“靠！”趙子軒的怒吼從下鋪炸響，手機砸在桌上的悶響驚得陳默的機械鍵盤“哢嗒”一聲。
林楓抬頭，看見趙子軒紅著眼梗，手機屏幕還亮著，映得他耳尖通紅：“這修訂草案連聽證都沒開，直接掛論壇！你們看這示例圖——”他抓起平板翻到圖片頁，“這特麼就是咱們那天的動作！”
張野“咚”地一拳砸在牆上，牆皮簌簌往下掉：“他們怕我們動，就給我們定住！之前查采購他們裝聾作啞，現在倒有精力管胳膊腿怎麼擺了？”他擼起袖子，露出青灰色的拳繭，“要不我去學生處——”
“彆急。”林楓按住他的手腕，鼠標在草案末尾的落款上頓住，“起草單位是校園風氣督導組，組長高遠。”他點開校內係統，快速檢索校規修訂流程，屏幕藍光在他鏡片上跳動，“按規定，涉及學生行為規範的修訂必須經過學生代表聽證，可這草案連個征求意見欄都沒有。”他突然笑了，指節抵著下巴，“他們急了。之前裝備開放日的數據打了臉，現在想換個戰場——用‘秩序’框住我們的聲音。”
“那怎麼辦？”陳默推了推黑框眼鏡，鍵盤聲劈裡啪啦響起來，“我現在黑進督導組後台？”
“不。”林楓抽出枕頭下的筆記本，筆尖在紙頁上劃出深痕，“他們要定標準，我們就辦一場‘什麼是正常’主題展。”他抬頭時，目光掃過三個室友——趙子軒正咬著吸管瞪他，張野的拳頭還沒鬆開，陳默的電腦屏幕映著他發亮的眼睛——“用他們的規則，拆他們的台。”
三天後的圖書館前廣場，藍白相間的帳篷下立著六塊展板。
左邊是督導組定義的“標準動作”：挺胸抬頭的站姿、嘴角上揚15度的微笑、手臂自然下垂不超過褲縫的擺臂。
右邊則貼著陳默用監控截圖做的“異常行為”：蹲在台階上啃包子的女生、跑著去教室時蹦跳的男生、撓著後頸背單詞的老人——配文用紅色加粗：“你今天‘違規’了嗎？”
“這張是我！”路過的學妹突然指著第三塊展板笑出聲，照片裡她正踮著腳夠圖書館的紫藤花，發梢沾著花瓣，“上周我被樓管阿姨說‘動作不端正’，原來在這兒等著呢！”她掏出手機掃展板上的二維碼，“我要錄個‘最不正常但最真實’的動作——就錄我夠紫藤花！”
互動區的大屏幕開始閃爍，第一個視頻是趙子軒的“土味情話開場舞”：他歪著脖子挑眉，雙手比心又突然捂住胸口作心痛狀，配文“追女生時大腦宕機的108種姿勢”；第二個是張野演示的“江湖禮儀一百式”，抱拳、作揖、單膝點地，末了還撓頭憨笑：“我師父說這叫俠氣，督導組說這叫誇張——你們說算哪個？”
人群裡突然傳來清嗓聲。
林楓抬頭，看見王教官穿著作訓服站在帳篷邊，帽簷下的目光掃過每塊展板。
他心一緊，剛要上前，卻見王教官徑直走到互動區，拿起工作人員遞來的話筒。
“我在部隊十年，帶過八百多新兵。”王教官的聲音像敲鋼板，震得圍觀學生安靜下來，“最讓我害怕的不是練不好戰術的兵，是把活人練成機器的兵——”他轉身看向隨行的學生處老師，帽徽在陽光下閃了閃，“現在有些同誌，怕是忘了教育的‘育’字，隻記得‘管’字。”
掌聲突然炸響。
趙子軒吹了聲口哨，張野直接把王教官往人群裡推：“教官再說說！”王教官被推得踉蹌，卻也笑了，拍著張野的肩膀：“臭小子，這勁兒倒像我當年帶的偵察兵。”
變故發生在午後。
高遠穿著熨得筆挺的襯衫擠進人群，金絲眼鏡後的眼睛掃過展板，嘴角抿成一條線。
“這裡是公共區域，未經審批不得舉辦活動——”
“高組長！”小蘭從女籃隊人群裡擠出來，抱著籃球歪頭笑，“我們申請了社團聯合活動，批文在這兒呢。”她晃了晃手裡的文件，“再說了，您草案裡說‘禁止誇張動作’，那我現在拍籃球算違規嗎？”她突然把球往地上一砸，“咚”的一聲，球彈到半空。
“還有我！”“我也有問題！”學生們像被點燃的炮仗，問題劈頭蓋臉砸過去：“撓頭算違規嗎？我頭癢！”“笑出聲要寫檢討？那剛才王教官說話時我們笑是不是要記過？”“蹲台階上吃飯呢？食堂座位不夠！”
高遠的臉漲成豬肝色，推了推眼鏡想說話，卻被此起彼伏的提問淹沒。
他扯了扯領帶，目光掃過林楓時頓了頓，最終甩下一句“成何體統”，在人群的哄笑中快步離開。
慶功會設在寢室。
趙子軒舉著奶茶大喊：“我們不是行為藝術，我們是行為自救！”張野把王教官送的軍用水壺擦得鋥亮，陳默在電腦前敲敲打打，屏幕上是不斷跳動的行為數據。
林楓靠在窗邊，手機突然震動。
匿名短信隻有一行字：“你們鬨得越大，他們收網越狠。”他抬頭望向窗外，圖書館頂樓的玻璃幕牆閃過一道反光——像是相機鏡頭。
“有人在拍我們。”陳默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林楓回頭，看見他正盯著電腦裡的監控畫麵，鼠標停在圖書館頂樓的攝像頭位置，“這個攝像頭三天前才裝的，角度正好覆蓋廣場。”
夜風掀起窗紗，吹得桌上的展板紙頁嘩啦作響。
林楓拿起馬克筆，在一塊空白展板背麵寫下新標題：“下一站——誰在監視‘正常’？”
月光漫過標題的筆鋒時，圖書館頂樓的陰影裡，一台相機的快門輕輕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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