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的冷光在林楓臉上晃了晃,他指尖還停在“匿名用戶”的對話框上。
後台係統提示音又“叮”了一聲,新留言跳出來:“那天的便簽……我燒了,但記住了。”ip地址顯示是校內心理中心的公共終端——那是離404寢室最遠的一棟樓,平時隻有掛著“情緒急救站”牌子的玻璃門開著。
他手指在鍵盤上懸了兩秒,突然笑出聲。
陳默抱著保溫杯從裡間探出頭:“樂什麼呢?”“你看。”林楓把屏幕轉向他。
陳默的鏡片閃過一道光,隨即也笑了:“這小子,嘴硬了半個月,總算鬆口了。”
林楓迅速截了圖,手指在聯係人裡劃到“404拯救世界小分隊”群,拇指剛要按發送鍵又頓住。
他盯著對話框裡蘇晚晴的頭像看了三秒——她昨天淩晨三點還在群裡發過文獻鏈接,說“完美主義者的防禦機製可能需要三個月才能軟化”。
現在這條留言,剛好卡在第三十二天。
“發吧。”陳默拍了拍他肩膀,“晚晴姐等這顆糖,比我們都久。”
消息發出去五分鐘後,蘇晚晴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背景音是沙沙的風聲,她的聲音帶著點急促的氣音:“我在鏡湖長椅邊,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林楓把手機夾在耳下,收拾著桌上的馬克筆。
筆帽滾到桌沿,他眼疾手快撈住,聽見蘇晚晴說:“《未選擇的路》,手抄本,字跡像用尺子比著寫的,背麵有鉛筆字——‘如果重來,我可能還是會選這條路,但想試試不那麼快’。”
他的動作頓住了。
馬克筆“啪”地掉在桌上,墨水流出來,在草稿紙上暈開個深灰色的圓,像極了高遠上周在辯論賽上攥皺的發言稿。
“沒碰它。”蘇晚晴的聲音放輕,“用鏡頭量過,紙角有折痕,應該被攥過三次。第一次折得很用力,第二次鬆了些,第三次……”她停頓兩秒,“第三次像是對著光看了很久。”
群消息開始瘋狂跳動。
趙子軒發了個狗頭表情包:“這算不算高學長版土味情話?建議野哥出本《精英式表白指南》。”張野跟著發了個“?”:“拉倒吧,我那是直球,他這是……拿顯微鏡打擦邊球。”
林楓沒回。
他盯著蘇晚晴發來的照片——詩稿邊緣有淡淡的鉛筆印,像是反複擦改過的“不那麼快”。
這讓他想起上周在食堂偶遇高遠,對方端著餐盤經過時,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塑料餐盒邊緣,把邊角摳出了毛邊。
“他在拆自己的殼。”林楓對著空氣說了句,手機突然被張野抽走。
張野舉著屏幕嚷嚷:“王教官電話!說心理關懷組試點活動定了,下周!”
電話那頭,王教官的大嗓門震得張野耳朵發麻:“小林啊,高遠那小子點名要你們404去。說是‘有活人的地方,場子才不會冷’。”
林楓的後頸突然泛起涼意。
他想起上周二在操場,高遠作為院隊隊長帶著新生跑圈,自己和張野躲在樹後啃烤腸。
張野當時說:“你看他跑得多標準,像台永動機。”現在想來,那標準得過分的擺臂動作,倒像在跟自己較勁。
“我得想想。”林楓接過手機,“介入太深怕他反彈。”
當晚的404寢室飄著泡麵味。
陳默把筆記本往中間一推,屏幕上是校園論壇的熱力圖:“‘完美學生’相關話題量漲了47,最高讚留言是‘我也想哭,但怕被當成弱者’。”
張野咬著泡麵叉突然開口:“我們鬨騰是為了活得像人,他壓抑也是為了活得像人——隻不過他以為,人就得是塊鐵。”他叉尖戳在筆記本上,“鐵會鏽的,鏽了才好看。”
趙子軒把枕頭砸過去:“酸什麼?你上次被宿管抓包煮火鍋,哭得比誰都慘。”
林楓沒笑。
他望著窗外的月光——和那天廣播室的月光一樣,漫過綠蘿的新枝。
綠蘿的葉子在風裡晃,像誰在輕輕擺手。
“去。”他說,“不是幫他,是幫那些還在裝鐵的人。”
舊禮堂的門軸發出“吱呀”一聲。
林楓跨進去時,看見高遠背對著門站在中央。
他今天沒穿常穿的白襯衫,換了件淺灰色衛衣,連校徽胸針都沒彆。
陽光從彩繪玻璃透進來,在他肩頭灑下一片斑駁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