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空調有些吵,牆皮在窗台下剝落了一塊,露出底下斑駁的水泥。
林楓把牛皮紙袋往桌上一放時,紙角擦過那道裂痕,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這是老陳整理的證據鏈。"他喉結動了動,指節抵著袋口,"錄音、轉賬記錄、員工簽到表,還有小薇媽媽的醫院診斷書。"
老陳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像把尺子,掃過民警案頭的卷宗:"吳世仁以"高提成、包轉正"的虛假承諾誘騙勞動者,符合《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詐騙罪構成要件。"他從袋裡抽出一張a4紙,"您看這張話術單,他要求員工對求職者說"不簽合同是為了避稅"——這不是民事糾紛,是有預謀的詐騙。"
年輕民警翻著材料,鋼筆帽在指尖轉了半圈:"但金額分散,每個受害者幾千塊,取證難度大......"
"所以我們準備了這個。"林楓摸出u盤,金屬外殼還帶著掌心的溫度。
他按下播放鍵,會議室的音響裡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我是周姐,在星辰做了三個月,沒拿到一分錢。我是大二的小王,當時他說滿勤獎有八百......小薇媽媽的手術費,就差這三千塊。"
民警的鋼筆停住了。
"u盤裡有23名受害者的聯署聲明,"林楓往前傾了傾身子,"我們不要他坐牢多久,隻要工資回家。"他想起昨夜在寢室,小薇攥著診斷書哭到喘不上氣的模樣,"她們有的要交學費,有的要給家人買藥,耽擱一天,就是一輩子的事。"
老陳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這些孩子,等不起程序正義的慢功夫。"
三天後,法院的裁定下來時,林楓正蹲在404寢室的陽台抽煙。
張野的啞鈴在地上哐當一聲,震得晾衣杆晃了晃:"林哥!
法院凍結了吳世仁賬戶!"
他掐滅煙頭的手頓了頓,煙蒂在塑料盆裡洇開個褐黃色的圓。
樓下的銀杏葉正往下掉,一片貼在窗玻璃上,像枚被揉皺的金箔。
發放工資的那天上午,小薇是第一個到的。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手裡攥著個磨邊的帆布包,指甲蓋泛著青白——林楓記得上次見她時,她為了趕夜班兼職,在便利店門口摔了一跤。
"林學長。"她聲音發顫,雙手接過信封時,指節都在抖。
信封封口處的紅章還沒乾透,蹭了她食指一道紅印。"我媽明天就能做手術了......"她突然彎腰鞠躬,馬尾辮掃過桌麵,"我可以繼續讀書了......"
林楓數著名單,筆在紙上劃下最後一個勾時,發現總金額少了一截。
他翻了三遍賬本,抬頭問老陳:"剩下的18,追不回來了?"
老陳推了推眼鏡:"吳世仁轉移了部分資產,暫時查不到去向。"
會議室的日光燈管忽明忽暗。
張野把軍大衣甩在椅背上,金屬拉鏈撞出脆響:"要不我去蹲守?
那孫子說不定藏在哪個出租屋——"
"不用。"林楓打斷他,指尖敲了敲賬本,"這筆錢,捐給"寒門學子應急基金"。"他望著窗外搖晃的銀杏葉,想起小薇鞠躬時發頂翹起的呆毛,"彆讓下一個我們,倒在開學前。"
屋裡靜得能聽見暖氣管道的嗡鳴。
阿強的直播鏡頭還開著,他撓了撓後腦勺:"你們本可以分了,卻選擇燒了自己的退路。"
"因為退路燒了,前路才亮。"林楓說。
當天傍晚,校報記者找上寢室時,陳默正對著電腦敲代碼,鍵盤聲像炒豆似的。
記者的錄音筆擱在林楓的泡麵碗旁,塑料殼上沾著油星:"林同學,這次行動最大的收獲是什麼?"
林楓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