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微光映在林楓煞白的臉上，那行字像一枚鋼針，瞬間刺穿了他用冷靜偽裝的甲胄。
他幾乎是彈射起來，混亂中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漬迅速在地板上洇開，像他此刻失控的心緒。
他衝向衣櫃，胡亂抓扯著掛著的衣服，指尖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連一顆最簡單的襯衫紐扣都仿佛成了世界上最複雜的機關，扣了幾次都滑脫。
趙子軒一把攥住他冰冷顫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聲音卻沉穩如錨：“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衝過去，除了讓她看到你的狼狽，還能做什麼？你想重演三年前那個雨天嗎？話全堵在喉嚨裡，眼神卻像要生吞了她一樣，把她嚇得更遠？”
每一句話都像重錘敲在林楓的神經上。
他僵在原地，呼吸急促，眼眶泛起血絲。
旁邊的陳默冷靜地推了推眼鏡，將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校園地圖鋪在桌上，用紅筆在梧桐道的位置畫了個圈。
“她主動去那個地方，說明視頻起作用了，她願意給你一個對話的機會。但這個機會隻有一次。”他抬頭，目光銳利，“你現在最不需要的，是情感泛濫的表白。你需要的是一套滴水不漏的對話策略，一套讓她無法轉身就走的策略。”
三人視線交彙，一場無聲的戰前會議在逼仄的宿舍裡迅速展開。
幾分鐘後，一個被他們稱為“三不原則”的行動綱領誕生了：不質問她為何要走，不挽留她留下來，更不主動提及任何關於出國的字眼。
一切對話，都必須圍繞著過去，圍繞著那些被誤解的細節，而不是指向一個充滿壓力的未來。
“我先去探路。”張野自告奮勇，抓起外套，“我從圖書館後麵繞過去，找個不顯眼的位置。如果她有起身的跡象，或者情緒不對，我就咳嗽兩聲，你立刻改變話題。”
林楓深吸一口氣，空氣冰冷，卻讓他發熱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走到門口，拿起那杯早已買好的熱奶茶。
還是那個熟悉的牌子，和他三年前第一次鼓足勇氣請她喝的一模一樣——全糖，雙份珍珠。
滾燙的杯壁溫暖了他冰涼的指尖，也像是握住了最後一絲希望。
從宿舍到梧桐道的路，明明走了上千遍，今天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他的腦海裡反複演練著趙子軒幫他設計的開場白：“最近……圖書館的空調是不是又壞了？”一句看似隨意的寒暄，既能勾起共同的回憶，又不會顯得過於刻意。
可他每往前走一步，心臟就往下沉一分。
他早已不怕被拒絕的難堪，他真正恐懼的，是她連聽他說完這點廢話的耐心都沒有，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用沉默和疏離，在他麵前關上一扇冰冷的門。
梧桐道到了。
秋末的風卷著落葉，在長長的林蔭道上鋪了薄薄一層金黃，安靜得能聽到葉片碎裂的沙沙聲。
蘇晚晴就坐在那張他們曾經最常待的長椅上，背對著他，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風衣，身形單薄得仿佛隨時會乘風而去。
風偶爾掀起她柔順的長發，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頸。
林楓停下腳步，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凝固了。
遠處，藏在巨大香樟樹後的張野朝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一切安全。
他攥緊了手中的奶茶，杯身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變形。
他張了張嘴，那句排練了無數遍的開場白卻像被凍結在了喉嚨裡。
就在這時，那個安靜的背影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問話，輕得像是風中的歎息，卻清晰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裡：“片尾字幕裡，那杯每天清晨出現在我桌上的溫水……是你放的？”
轟的一聲，林楓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耳邊炸開。
他所有的預設、所有的策略，在這一句話麵前瞬間崩塌。
他像個被當場抓獲的竊賊，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過了足足半分鐘，才在極致的震撼中，遲鈍地點了點頭。
“……嗯。”
一個單音節，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她沒有回頭，依舊看著前方飄落的梧桐葉，卻微微抬起手，指了指身旁空著的位置。
“坐吧。”
兩人之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並肩坐著。
沉默像濃霧一樣蔓延開來，比剛才隔著十幾米遠時更加令人窒息。
林楓的手心已經全是冷汗，那杯奶茶的溫度仿佛也被他的緊張所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