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頁在指尖翻動,發出沙沙的輕響,卻未能翻開林楓心中沉重的帷幕。
他最終沒有閱讀,而是將書合上,重新放回原位。
書架上的灰塵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與生命的脆弱。
他轉過身,打開了那台舊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疲憊的臉。
一個名為《404日誌》的文檔被打開,光標在末尾閃爍。
他敲下一行字,每一個字符都像是從胸口擠壓出來的歎息。
第7天:原來最重的不是病,是夜裡沒人說話。
敲下句號的那一刻,他仿佛聽見了醫院深夜走廊裡空洞的回響。
為了驅散這股寒意,他點開了“夜燈計劃”的在線排班表。
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時間格子裡,一個名字像一枚固執的圖釘,牢牢地釘在了最深、最冷的那個時段——蘇晚晴。
連續三周,淩晨十二點到六點,她沒有缺席過一次。
這個時間段對學生來說無異於自毀,犧牲的不僅是睡眠,更是第二天課堂上的清醒。
林楓的指尖懸在鍵盤上,猶豫片刻,還是點開了她的頭像。
“你不怕熬夜影響學習?”
消息發送出去,他盯著屏幕,等待著那個小小的紅點亮起。
幾分鐘後,回複來了,簡短得像一聲歎息。
“我怕的是,某天突然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林楓的心猛地一沉。
她。
這是蘇晚晴第一次,用這個單薄卻又無比親昵的“她”,來指代高遠的母親。
不再是那個需要被定義的“病人家屬”,而是一個具體的、有溫度的、讓她害怕失去聲音的人。
這個字仿佛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夜燈計劃”所有程序化的外殼,露出了底下最柔軟、最驚慌的內核。
淩晨一點,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得像月光灑在雪地上。
林楓提著兩杯溫熱的豆漿,腳步放得很輕。
他沒有提前通知蘇晚晴,隻是想給她送一點溫暖。
病房門虛掩著,一縷柔和的聲音從門縫裡飄了出來,像是夜色裡流淌的小溪。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是泰戈爾的《飛鳥集》。
林楓推開門,看見蘇晚晴坐在陪護椅上,借著一盞小小的台燈,正輕聲為病床上沉睡的老人讀詩。
她的側臉在暖黃的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安靜的陰影。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看到是林楓,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了一個有些疲憊卻無比乾淨的笑容。
“你說過,詩比藥輕,但能蓋住機器的滴答聲。”她輕聲說,指了指旁邊的心電監護儀。
林楓把豆漿遞給她,在她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他沒有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摸出那支小巧的錄音筆,按下了錄音鍵,紅色的指示燈無聲地亮起。
蘇晚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繼續讀吧,”林楓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想錄下來。”
她沒有問為什麼,隻是點了點頭,重新將目光投向書頁,用比剛才更輕柔、更專注的聲音,繼續念著那些關於生命與自然的句子。
林楓握著冰涼的錄音筆,手心卻感到一陣灼熱。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心裡破土而出,瘋狂生長:或許“夜燈計劃”不該僅僅止於陪伴,陪伴是短暫的,會隨著誌願者的離開而中斷。
但聲音不會,聲音可以被留下來,成為一道抵禦漫長孤寂的堤壩。
幾天後,阿傑帶來了好消息。
他母親的化療反應奇跡般地減輕了,已經可以在攙扶下短暫地下床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