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辦一場‘林楓是否該繼續做自己’的公開投票。”
話音落下的瞬間，學生會辦公室裡死一般寂靜。
負責接待的女乾事徐曼手中轉動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她抬起頭，眼神裡滿是不可思議。
這聽起來像個荒唐的笑話，可林楓的表情卻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林楓同學，這……這不合規矩。”徐曼皺緊了眉頭，試圖用製度來勸退這個瘋狂的想法，“學生會沒有舉辦針對個人進行公投的先例。”
“那就當是行為藝術。”林楓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或者，一場大型社會實驗。標題我都想好了——《請全校決定：這個暴躁、愛罵人、會躲在陽台發呆的林楓，配不配當你們的‘定海神針’？》”
他將自己身上所有被攻訐的標簽，毫不留情地撕下來，血淋淋地拍在了桌麵上。
徐曼被這股決絕的氣勢震懾得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學生會指導老師老劉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一個泡著枸杞的保溫杯。
他看了一眼僵持的兩人，又掃了一眼林楓遞交的申請表，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我批了。”老劉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場地、設備，學生會全力支持。正好，也讓某些躲在暗處的人看看，什麼叫‘真實’。”
審判會前夜，校外一家煙霧繚繞的網吧裡，賈明正戴著耳機，一遍遍重看著自己剪輯的“林楓罪證合集”。
屏幕上，林楓的形象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上一秒，他還在圖書館門口對蘇晚晴輕聲細語，笑意溫柔；下一秒，鏡頭切換到寢室，他把一隻拖鞋狠狠摔在地上，對室友怒目而視。
這邊，他在千人演講台上談笑風生，自信飛揚；那邊，監控死角的陰影裡，他疲憊地靠著牆，用力揉搓著太陽穴，臉上是化不開的倦意。
賈明本想用這些畫麵拚接出一個“虛偽”的偽君子。
可看著看著，那股預想中的快意卻遲遲沒有到來。
他反複拖動進度條，將那個男人在公眾麵前的光鮮和獨處時的疲憊對比播放，一種陌生的情緒漸漸爬上心頭。
他看到的不再是虛偽，而是一種……被撕扯的疲憊。
他刪掉了早已準備好的、辭藻華麗的控訴稿，手指在鍵盤上懸停良久，最終敲下一行字，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那個屏幕裡的對手說：“我也想有人能這樣不耐煩地罵我一頓——那至少說明，我曾真實地活在他的生活裡。”
萬眾矚目的“審判會”現場，禮堂座無虛席。
林楓獨自一人走上台，他沒有請律師，手裡也沒有任何證詞，隻是平靜地示意工作人員播放一段視頻。
大屏幕被分成了四個畫麵，同步滾動著。
左上角的畫麵裡，他對著室友趙子軒怒吼：“你再敢亂花一分錢，就給我滾出這個寢室！”而畫麵一轉，深夜的電腦屏幕前，他卻默默登錄教務係統，用自己兼職賺來的錢，幫趙子軒補繳了拖欠的網費。
右上角的畫麵，麵對幾個想來蹭飯套近乎的吃播社團成員，他冷漠地拒絕：“沒空，不熟。”可幾分鐘後，他卻悄悄給室友阿強發去消息：“下樓，帶份加雞腿的飯上來，彆讓他們看見。”
左下角的畫麵，他靠在走廊上給母親打電話，聲音是刻意營造的輕鬆：“媽，我挺好的，錢夠用，彆擔心。”電話掛斷的瞬間，他緩緩蹲下，把頭深深埋進膝蓋裡，肩膀在無聲中微微顫抖。
右下角的畫麵，是蘇晚晴的宿舍樓下。
他站了很久，像一尊雕塑，手中攥著什麼，又鬆開，最終，他隻是抬眼望了望那個亮著燈的窗口，然後決然轉身，沒入黑暗。
視頻結束，全場寂靜。
每一個畫麵都是一把刀，剖開他的血肉，露出裡麵那個矛盾、掙紮卻無比真實的靈魂。
林楓拿起麥克風，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整個會場，清晰而沉穩：“如果溫柔必須完美無瑕，那我寧願，從沒溫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