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的眼鏡滑到鼻尖，臉上全是淚痕。
他抬頭看向林楓，聲音啞得像生鏽的齒輪："我、我以為......"
"你以為我們的生活隻有笑點、江湖情和成長線。"林楓坐在他對麵，膝蓋幾乎要碰到周遠的，"你標注的"幸福日常"，是張野疼得睡不著的夜晚，是趙子軒蹲在陽台抽紅塔山的淩晨，是陳默在消防通道背台詞的十分鐘。"他指了指陳默調出的對比圖，左邊是周遠標注的"四人圍坐吃火鍋"，右邊是同一時間的真實畫麵——林楓在廁所改ppt，趙子軒在洗衣房刷泡麵碗，張野偷偷揉膝蓋，陳默對著電腦剪視頻。
"你愛的不是我們，是你心裡缺的那一塊。"陳默輕聲說。
周遠突然捂住臉，肩膀劇烈起伏。
他的抽噎聲像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片細碎的哭聲——不知是誰先開始，劇場裡陸陸續續有人抹眼睛。
趙子軒撓了撓頭，從褲袋裡摸出包紙巾，扔給前排的女生："哎哎彆哭，我這不是還活著嘛。"張野則大大咧咧地拍周遠後背："哭啥？
哥幾個的破事能說給你聽，那是拿你當自己人！"
"我隻是......"周遠抬頭，眼淚順著鏡片往下淌，"我爸媽在我七歲離婚，後來我跟著奶奶住老房子。
她走了之後......"他扯了扯磨毛的袖口，"我每天下了班就看你們直播，你們笑我就笑，你們鬨我就鬨......我以為，這樣我也算有個家。"
林楓遞上溫水，杯壁還帶著體溫："你可以把我們當家人，但家人之間，得看真實的模樣。"
掌聲是從後排炸開的。
最開始是稀稀拉拉的幾下，接著像滾雪球似的，整個劇場都震動起來。
周遠抹了把臉，從帆布包裡掏出個u盤："我、我存了你們所有直播錄像。
本來想等畢業那天......"他把u盤輕輕放在椅子上，"現在不用了。"
散場時，夕陽把小劇場的窗戶染成橘紅色。
周遠站在門口，反複摸著那疊截圖，最後抽走一張林楓舉可樂說"四個傻子"的照片，其餘的都塞進了回收箱："留一張就行，當、當紀念。"
林楓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手機在褲袋裡震動。
陳默的消息跳出來："周遠剛把所有打賞都退了，備注寫的是"對不起，我弄疼了光"。"
晚風掀起劇場的窗簾，吹得桌上的綠蘿葉子沙沙響。
林楓摸出手機，打開銀行app，十萬塊的到賬提醒靜靜躺在那裡。
他盯著數字看了很久，突然轉頭對正在收拾椅子的趙子軒說："明天陪我去趟校基金會。"
"乾啥？"趙子軒把椅子疊得哢哢響。
"捐錢。"林楓望著窗外漸起的月光，"附言......就寫"給所有在黑暗裡找光的傻子"。"
遠處傳來下課鈴的聲音，混著學生們的說笑聲飄進劇場。
林楓伸手碰了碰綠蘿的葉片，晨露早已蒸發，隻留下一片清亮的綠。
他突然想起周遠雲盤裡最後一條日誌："他們說要見麵，我該穿什麼？
白襯衫會不會太正式？"
現在他知道了——最正式的，從來不是白襯衫，是坦誠相見的勇氣。
手機屏幕亮起，是蘇晚晴的消息："需要我幫忙寫附言嗎？"林楓剛要回複，陳默舉著筆記本跑過來："老林！
周遠發郵件了！"
郵件標題是"謝謝你們讓我看見真實"，正文隻有一句話："我明天會去心理谘詢室。"
林楓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忽然笑了。
他想起周遠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下次能來我家吃頓飯嗎？
我奶奶的醃蘿卜乾，可香了。"
有些光，照進來的時候，確實會刺得人掉眼淚。
但疼過之後，就能看見，原來自己也能發光。
他低頭在備忘錄裡記下："心理援助基金轉賬申請，明早九點。"手指懸在發送鍵上頓了頓，又加了句："備注要手寫，用最醜的字——這樣才真實。"
晚風卷著綠蘿的清香鑽進鼻腔，林楓聽見遠處傳來張野的大嗓門："趙子軒你又偷吃我牛肉乾！"陳默的吐槽聲緊隨其後："彆晃！
我電腦還沒關呢！"
他笑著把手機揣回口袋，轉身走進逐漸熱鬨起來的劇場。
有些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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