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的燈一盞盞熄滅時，林楓的手機在掌心震得發燙。
他低頭看著銀行app裡那串數字，十萬塊的到賬提醒像團小火苗，烤得指尖發暖。
"老林？"趙子軒扛著折疊椅從舞台另一側過來，椅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啦聲，"校基金會在行政樓三樓對吧？
我明早沒課，陪你去。"他發梢還沾著剛才搬椅子時蹭的灰，說話時喉結上下動，活像隻急著表忠心的大金毛。
林楓把手機往兜裡按了按，金屬邊框硌得大腿生疼。
他想起周遠摸那疊截圖時，指節泛白的樣子——那個總在直播間打賞的"雲觀眾"，原來也會為見他們穿什麼襯衫糾結到失眠。"捐了吧。"他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得像劇場穹頂飄下的灰，"附言我想好了。"
第二天清晨的行政樓走廊飄著茉莉香片的味道。
林楓站在基金會辦公室門口，手裡攥著填好的轉賬單，墨跡未乾的附言在晨光裡泛著藍："愛不是占有，是尊重對方說"不"的權利。"
"叮——"手機彈出新消息。
是阿強的吃播賬號推送，封麵圖是他舉著鍋鏟鞠躬的背影，標題《給404寢室的道歉信》。
林楓點開，視頻裡阿強的圓臉蛋漲得通紅："以前我覺得你們在鏡頭前裝傻是蹭熱度，現在才懂——真實是最難演的戲。"彈幕刷過一片"原來阿強也會臉紅"，他突然看見自己的名字在評論區炸開："林同學捐錢了！"
"林同學？"基金會的王老師探出頭，老花鏡滑到鼻尖，"手續都齊了？"
林楓把單子遞過去，指尖掃過附言那行字。
王老師扶了扶眼鏡，突然笑出細紋："這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倒比打印的真誠。"
從行政樓出來時，秋陽正曬得銀杏葉發亮。
林楓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私信提示音像串小鞭炮，炸得他耳膜發顫。
他躲到樹底下點開，第一條是個備注"匿名23"的學生："我媽總說"必須考第一"，可我昨晚在被窩裡哭了半小時。"第二條："我爸讓我畢業考公，可我想學畫畫......"他翻到第十條時，手指停住了——有個女生發了張照片，是課桌上用修正液塗的"我好累"，在陽光裡泛著慘白的光。
"找你半天了！"徐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馬尾辮在風裡甩成小鞭子。
她抱著一摞文件，封皮上印著"真實記錄檔案·試點版"，"心理社推薦你做宣講代表。"她抽出最上麵的表格推過來，"看看這些新欄目——情緒波動、壓力源、崩潰與重建。"
林楓低頭，看見"如何活下來的"幾個字被紅筆圈了重點。
他想起上周直播時，陳默因為代碼報錯在鏡頭前掉眼淚，張野翻遍整個寢室找創可貼，自己手忙腳亂地泡了四碗泡麵。"我們差點被真實毀了。"他說，指腹蹭過表格邊緣的毛邊。
徐曼把文件往他懷裡一塞，發梢掃過他手背："所以才需要製度保護。
以前隻記"做了什麼"，現在開始記"怎麼熬過來的"。"她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句："下周三下午兩點，心理社活動室，彆遲到。"
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裡麵印著"青州大學心理社"的藍t恤。
林楓望著她跑遠的背影，忽然覺得那摞文件沉得像塊磚——不是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磚，是能墊腳夠到光的磚。
下午的影視學院放映室飄著爆米花味。
老貓把筆記本電腦轉過來，屏幕裡周遠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身後牆上還留著撕下照片的白印子。"我以為我在守護光，其實是光在照我。"周遠的聲音帶著點啞，像砂紙磨過木桌，"我不該伸手去抓，該學會——遠遠地看著，也挺好。"
林楓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周遠走那天，陽光透過走廊窗戶照在那人後頸，像給頭發鍍了層金。"這是他同意加的獨白。"老貓摸出根煙又放下，"紀錄片定名《404紀事》，首集《榜一大哥》。"
屏幕裡的周遠抬頭笑了，眼角有細紋："他們說要見麵，我該穿什麼？
現在我知道了——最正式的，是坦誠相見的勇氣。"
放映室的燈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