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陽光透過紗窗漏進來時,林楓第三次從同一個夢裡驚醒。
他抓過枕邊的手機,屏幕亮得刺眼,顯示著607——和前兩日分秒不差。
天花板上的水漬在視線裡漸漸清晰,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撞在牆麵上。
夢裡周遠的白襯衫被風掀起的弧度,連衣擺褶皺的走向都和前兩晚一模一樣。
他掀開薄被坐起來,後頸沁著冷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機殼邊緣的裂紋——那是上周張野搶薯片時撞翻椅子砸出來的。
"老林?"下鋪傳來陳默的哈欠聲,"又做噩夢了?"
林楓低頭,看見陳默的筆記本電腦還開著,藍色的光在他眼鏡片上投出幽微的光斑。
這個技術宅向來熬夜,但今天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558——比平時早了近一個小時。
"你昨晚沒睡?"
陳默摘下眼鏡揉眼,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尾發紅:"在盯那個異常ip。"他滑動鼠標,黑色窗口彈出一串代碼,"青州守護神注銷後,有個ip每天淩晨217準時訪問我們的存檔站。
停留時長......"他點開播放記錄,"正好是《活著》的時長,23分47秒。"
林楓的手指在床沿收緊。
那是他們上周上傳的短片,拍的是張野蹲在寢室門口給流浪貓喂火腿腸,結果被貓抓了手背還傻笑的樣子。
"地址能定位嗎?"
"模糊到青山市中心。"陳默推回眼鏡,鍵盤在他指下敲出輕響,"但我黑進了存檔站的日誌係統——對方每次退出前都會清空緩存,像在......"他頓了頓,"像在確認自己還能觸碰到什麼。"
窗外傳來張野的吼叫聲,夾雜著鐵盆碰撞的脆響。
林楓探身往下看,隻見張野裹著浴巾站在水房門口,手裡舉著滴著水的襪子:"趙子軒!
你又把我運動襪塞洗衣機!"
"誰讓你襪子比我臭!"趙子軒的聲音從陽台飄進來,他正舉著晾衣杆挑掛在樹梢的襯衫,"上周曬的內褲還在3號樓樓頂呢!"
陳默望著吵成一團的兩人,忽然輕聲說:"周遠的雲盤日誌裡,有三百多條記錄都是這種時候。
他寫過,"他們的吵鬨像夏天的蟬鳴,吵得人心安"。"
林楓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摸出手機,打開直播後台——"青州守護神"的賬號果然顯示"已注銷",但在注銷前最後一條私信框裡,還躺著那句"謝謝你曾看見我們"。
上午十點,心理社活動室的百葉窗被風吹得哐當響。
蘇晚晴把牛皮紙袋推到林楓麵前時,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和上次遞文件夾時一樣。
"今天講座有個案例。"她的手指抵著袋口,指節因為用力泛白,"中年男性,停止追更偶像直播後,出現情緒低落、社交回避......"她深吸一口氣,"甚至覺得"人生劇本被抽走了"。"
林楓翻開報告,"情感代入障礙"幾個字刺得他眼睛疼。
往下看,症狀描述逐條對應:過度關注他人生活細節以替代自身缺失的意義感,將他人日常投射為"理想人生"......最後一頁附了張表格,周遠的id被紅筆圈著,旁邊寫著"替代性生活依賴典型"。
"我們以為他退網是解脫。"蘇晚晴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其實他是把人生寄托在了彆人的日常裡——現在支柱抽走了,他在塌方的廢墟裡找出口。"
林楓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想起周遠最後那條日誌:"他們的笑是真的,哭是真的,連搶牛肉乾時摔在地上都是真的。"原來最殘忍的不是虛假,是真實到讓人誤以為抓住了活著的證據。
"陳默查到他公司了。"林楓把手機推過去,屏幕上是周遠工位的照片——綠植蔫頭耷腦,鍵盤縫裡卡著半塊餅乾,最醒目的是貼在隔板上的《404見麵會流程表》,折痕深到紙頁發脆。
還有那條被秒刪的帖子截圖:"如果一個人的存在隻是為了看彆人活著,那他算不算死過一次?"
蘇晚晴的指尖在"死過一次"幾個字上頓住:"他在自我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