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的嗡嗡聲夾雜著走廊裡此起彼伏的手機提示音，404寢室的空氣中還彌漫著老吳奶茶的香甜氣息。
陳默的機械鍵盤突然像卡殼了一樣停頓了兩秒——《趙子軒的三千句情話，一句沒用上》準時上線了。
“我去我去！”張野把剛拆開的奶茶杯往桌上一放，塑料吸管“啪”的一聲彈了起來，“老陳，你打開投影儀！讓軒哥看看他那輝煌的情史！”
趙子軒正靠在椅背上，用修正液塗抹鞋上的泥點，聽到這話抬頭時，修正液在鞋尖暈開了一個白色的團。
他手一抖，修正液滾到了桌角，被陳默伸腳勾住：“彆急，先看看開頭。”
投影儀屏幕亮起的瞬間，寢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窗外梧桐葉擦過玻璃的沙沙聲。
畫麵裡的趙子軒穿著熒光粉色衛衣，對著鏡子揚起下巴：“寶寶，你是我的小星星……”
“嘔——”
“噗！”
“陳默，你噴到我鍵盤了！”
此起彼伏的乾嘔聲從視頻背景中炸了出來。
現實中的趙子軒耳朵尖“騰”地一下紅了，抓起靠墊砸向張野：“你當時笑得比誰都大聲！”張野抱著頭躲到林楓身後，奶茶杯在桌上晃出一圈漣漪。
畫麵突然切換到暖黃色的床頭燈。
視頻裡的趙子軒垂著眼睛，指節抵著泛舊的床沿，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其實我……從沒談過戀愛。所有‘情聖’人設，都是為了掩飾我連搭訕都不敢的懦弱。”
林楓倚在門框上，看著投影裡那個把劉海撩到耳後的男生。
他記得上周整理寢室時，在趙子軒枕頭下翻出一個鎖著的鐵盒——原來那些被當玩笑念的“撩妹金句”，全是寫在便利貼上又揉成團的廢稿。
此刻視頻裡的趙子軒點開手機相冊，37條未發送的表白草稿在屏幕上滑過，最晚一條的時間戳是三天前：“今天又看到她了，還是沒敢說話。”
“哢嗒”一聲，是陳默暫停了視頻。
他轉動著鼠標，屏幕藍光映得他鏡片發亮：“老吳的采訪在後麵。”
“那小子常來我這兒打工換奶茶。”老吳的聲音從視頻裡傳來，畫麵切換到奶茶店櫃台，他擦杯子的手頓了頓，“說是請女生喝，可每次人家來了，他練了一晚上的台詞全忘光。有回姑娘站在櫃台前，他憋了半天就說了句‘今天天氣不錯’。”鏡頭掃過櫃台下的紙條盒，成百張寫了一半的情書從盒口探出來，最上麵一張的字跡歪歪扭扭：“你喜歡的芋泥波波，我偷偷記在點單本最後一頁。”
“叮咚——”
林楓的手機在褲袋裡震動，他拿出來時彈幕已經刷滿屏幕：
“原來情聖是裝的啊哈哈哈哈……”
“等等，他手機裡的草稿……”
“破防了，誰懂這種不敢開口的痛”
“我也是！朋友圈曬遍戀愛攻略，現實連牽手都沒試過”
“心理社能聯係下嗎？想把這個當情緒教育素材”
最後一條私信讓林楓手指微微顫抖。
他抬頭時，看見趙子軒正盯著投影屏，喉結動了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的裂痕——那是上回他說要“為情所困摔手機”時留下的，當時林楓還吐槽他“戲精”，現在才明白，那裂痕裡藏著多少說不出口的慌張。
“要抽煙？”林楓摸出兜裡的可樂，晃了晃走向陽台。
趙子軒的背影在暮色裡縮成一團，煙頭明滅的光映著他發紅的眼尾。
聽見腳步聲，他趕緊把煙按在欄杆上碾滅，接過可樂時指尖冰涼：“你不怕我人設崩了？”
“早崩了。”林楓靠在欄杆上，仰頭喝了口可樂，氣泡在喉嚨裡炸開，“現在是重建。”
趙子軒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顫：“上周小舟把日記給我看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每天送的奶茶，救過一個想退學的人。”他低頭盯著可樂罐上的水珠，“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原來早就被接住了。”
晚風吹起林楓的衣角，他望著樓下逐漸亮起的路燈，手機又震了——是陳默發來的消息：“燈塔那邊開會，要同步數據。”
燈塔傳媒的會議室裡，投影屏上跳動著《罪與罰》第二集的數據曲線，完播率89的紅色折線像一把火。
“不如我們也做‘反向自黑’？”手下敲著平板，“讓網紅演‘普通人的掙紮’，保證流量……”
“假的救贖，永遠打不過真的爛人。”燈塔打斷他，手指點在屏幕上趙子軒的臉——那是視頻裡他低頭看手機草稿的畫麵，“他說‘我不是情聖，是怕被討厭的人’，我們團隊有誰敢這麼說？”
會議室陷入沉默。
落地窗外的城市燈火通明，卻照不亮這群靠製造“完美人設”謀生的人眼底的灰暗。
深夜的404寢室飄著泡麵香。
林楓揉了揉發澀的眼睛，電腦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更重。
樹洞平台的提示音突然響起，他點開一聽，是一條未署名的錄音，背景音是急促的呼吸聲，然後是一句帶著鼻音的：“我也……從來沒談過戀愛。”
係統自動推送的“回聲”裡，有一條來自“晚晴的練習賬號”：“我第一次牽手，是在圖書館後門，手心全是汗。”林楓盯著這條回複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原來那個永遠溫溫柔柔的學姐，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慌張。
他關掉樹洞，打開《罪與罰》第三集的草稿文檔，標題已經寫好：《張野的拳頭，打不碎父親的病》。
手指懸在鍵盤上，最後敲下：“我們不是來博同情的，是來證明——就算爛到底，也能自己爬起來。”
窗外的梧桐葉在風中沙沙作響，404寢室的燈還亮著，像一根在黑夜裡倔強燃燒的火柴。
林楓合上電腦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未讀私信提示在黑暗裡格外刺眼——發件人id被星號全部覆蓋，隻顯示著一行小字：“有些秘密，該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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