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並未立刻燎原,而是先在最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裡,炙烤著人性的底線。
“青州互助金v2.0”上線剛滿兩周,後台的申請列表已經滾動了近百條,每一條背後都是一個亟待援手的家庭。
林楓和蘇晚晴幾乎是逐字逐句地審核著這些濃縮了苦難的文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凝重。
然而,三份申請材料像三根紮眼的刺,戳破了這份凝重。
一樣的辭藻,一樣的困境,一樣的母親,一樣的尿毒症,甚至連懇求的語氣都如出一轍。
林楓指尖在屏幕上劃過,調出ip地址,三份申請,全部指向城南一家破舊的網吧。
欺騙的氣味,穿透了數據線,刺鼻而來。
辦公室裡陷入了死寂。
這種赤裸裸的惡意,比任何技術漏洞都更讓人心寒。
“我去。”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
是小林,他一直默默地站在旁邊,此刻臉色卻異常平靜,“我以前也窮過,真窮還是假窮,我隔著十米遠就能聞出來。”
他的眼神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曆經世事的疲憊和了然。
林楓看著他,心裡掠過一絲猶豫。
這不僅僅是去核實真偽,更是一次直麵人性幽暗的冒險。
他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但你不是一個人去。”
城郊的社區醫院,與其說是醫院,不如說是一個供附近老人消磨時光的據點。
空氣中混雜著消毒水和香煙的味道。
小林和阿哲沒有費多大勁,就在一樓康複室旁邊的棋牌室裡,找到了那位“為母籌錢”的申請人。
他正叼著一根價格不菲的香煙,精神抖擻地碼著麻將,桌角堆著一小遝零錢,顯然手氣不錯。
所謂的“病危母親”,連影子都沒見著。
看到兩個不速之客,那人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一絲被戳穿後的無賴冷笑:“怎麼?查崗來了?你們不是搞慈善發錢嗎?錢放在那兒,誰不想要?”
阿哲的拳頭瞬間就硬了,剛要發作,卻被小林不動聲色地攔下。
小林沒有動怒,隻是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舊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壓抑而沉重的、帶著水泡音的喘息聲,從手機聽筒裡流淌出來,微弱,卻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著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那是透析機運轉時,生命在竭力維持的聲響。
“這是我媽做透析時的聲音。”小林的聲音很輕,卻像千斤重錘,砸在嘈雜的麻將聲中,“她每次做完,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你媽要是真病成這樣,你覺得你今晚還能坐在這兒,為這五十塊錢的輸贏跟人拍桌子?”
麻將室裡瞬間安靜下來。
那人臉上的冷笑僵住了,血色一點點從臉上褪去,轉為一種羞憤的漲紅。
他死死地盯著小林,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終,他猛地一推麵前的麻將牌,嘩啦一聲巨響,倉皇地擠出人群,消失在走廊儘頭。
回程的車上,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飛速掠過,光怪陸離。
阿哲打破了沉默:“你……會不會恨他們這種人?”
小林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投向窗外那片流動的光影,聲音裡帶著一絲遙遠的空洞:“我恨的不是他們。我恨的是,為什麼隻有裝病、把自己弄得那麼慘,才能被看見。”
這句沒有答案的問話,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林楓的心頭。
他連夜在火柴協議的後台,增設了一個全新的模塊——“誠信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