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份印著鮮紅抬頭的a4紙，像一紙滾燙的賣身契，靜靜躺在王總監寬大的辦公桌上。
上麵的每一個鉛字都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授予林楓團隊‘年度青年先鋒獎’，並納入企業文化宣傳體係，以彰顯我司人文關懷與社會責任。”文件的末尾，還有一行加粗的附注：即日起，“夜歸地圖”項目ogo需進行優化，加入公司官方標識。
王總監的笑容和煦得像春風，手指卻有意無意地輕點著簽字欄旁邊的空白處。
然而，林楓的目光掠過那份文件，最終落在了窗外灰蒙蒙的天際線上。
他沒有去碰那支價值不菲的鋼筆。
整個404團隊的核心成員——負責技術的陳默、負責外聯的趙子軒、負責記錄的老貓，都沉默地站在他身後，像四座沉默的山。
“王總監，這個獎，我們不能要。”林楓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無法撼動的力量。
王總監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隨即又化開：“林楓，這是榮譽，是公司對你們工作的最大肯定。年輕人，不要太意氣用事。”
“我們感謝公司的肯定。”林楓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夾裡抽出一份打印好的備忘錄，雙手遞了過去，“但這份文件，我們不能簽。”
王總監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沒有接那份備忘錄，隻是冷冷地盯著林楓。
“‘夜歸地圖’的根基，是信任。用戶信任我們，是因為我們和他們一樣，是普通的上班族，是深夜在地鐵口徘徊的學生。”林楓一字一句地解釋道，“一旦我們的ogo打上公司的烙印，我們就從一個自發的互助組織，變成了公司的‘員工福利’。當福利出了問題，你覺得還有人敢向公司提意見嗎？當項目變成了公司的政績，我們還能客觀地指出公司園區周邊的安保漏洞嗎？”
“我們可以合作，但不能被收編。一旦變成‘公司福利’，就沒人敢再提‘公司問題’。”這是林楓在備忘錄上寫下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此刻擲地有聲的宣言。
辦公室裡的氣壓低得讓人窒息。
王總監最終揮了揮手，語氣裡滿是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們走吧。文件，我先留著。”
走出辦公大樓，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趙子軒長舒一口氣，罵了句臟話：“媽的，差點以為要被就地正法了。楓子，你剛才真他媽帥。”
老貓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鏡，憂心忡忡：“這下算徹底把高層得罪了，我們的項目會不會被……”
“不會。”陳默言簡意賅，眼神裡閃爍著代碼般精準的光芒，“隻要核心數據和服務器在我們手裡，他們就動不了根基。”
當晚，404寢室的燈光亮到深夜。
壓抑的氣氛在泡麵的熱氣中彌漫。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門外站著的是周銳，他脫下了白天的西裝，隻穿著一件簡單的t恤，眼窩深陷，滿臉寫著疲憊。
他沒有客套，徑直走進寢室，將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這是我能爭取到的極限。”周銳的聲音沙啞，他環視了一圈擠滿電腦和雜物的寢室，“一份折中方案。”
林楓拿起文件，上麵是一份草擬的協議。
核心內容是：公司以“社會責任投資”的名義，向一個新成立的第三方公益組織提供長期資金支持，該組織獨立運營“夜歸地圖”項目，公司不乾涉其內容、人事和發展方向，僅保留財務審計權。
“你們成立一個民辦非企業單位，徹底和公司剝離。”周銳一屁股坐在陳默的床上，揉著太陽穴，“這樣一來，上麵要的政績有了——‘扶持青年公益項目’，聽著比‘內部員工福利’高大上得多；我要的太平有了，你們這群刺頭彆再給我捅婁子，我的位置能保住；而你們，要的自由也有了。這是我花了半天時間，跟上麵幾個大佬來回拉扯，能撕出的最小口子。”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著林楓：“我不管你們是理想主義還是什麼，我隻知道，這個項目死了，對誰都沒好處。你們繼續頂下去，最後就是項目被強製關停，一拍兩散。”
林楓看著周銳疲憊的眼神，那是一種在龐大體係中掙紮、妥協卻又保留著一絲底線的複雜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