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軒的字跡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道刻痕，烙在林楓心上。
那片乾枯的梧桐葉，仿佛還帶著去年秋天的溫度。
他剛將便簽收好，刺耳的手機鈴聲便劃破了帳篷內的寂靜。
是快遞站的老吳，嗓門一如既往地洪亮：“林楓！你那幾個兄弟，東西又寄過來了，四個大箱子，趕緊來拿！”
林楓的心猛地一跳。又是四個。不多不少，永遠是四個。
他抓起外套衝出帳篷，山路的風有些涼，吹得他眼睛發澀。
快遞站裡，四個一模一樣的紙箱整齊地碼放在角落，像四個沉默的哨兵。
林楓走過去，逐一查看寄件人信息，趙子軒、張野、陳默，還有一個……寄件人是空的，但他知道是誰。
他吃力地將箱子搬回帳篷，劃開第一個膠帶。
裡麵是一箱包裝精美的硬殼筆記本，扉頁的標簽上是趙子軒龍飛鳳舞的字：“給山裡的孩子們寫情書用，彆總教他們函數和幾何。”林楓拿起一本，指尖撫過光滑的封麵，喉嚨一陣發緊。
他想起大學時，趙子軒就是用這樣一個個本子，寫滿了給小薇的情詩，最後卻一本也沒送出去。
第二個箱子來自張野，裡麵是兩套嶄新的訓練服，麵料柔軟，一看就價格不菲。
標簽上的字跡剛勁有力：“尺寸按你瘦了五斤算，再瘦下去，老子飛過來給你灌飯。”林楓將衣服貼在臉上，仿佛能聞到那家夥身上熟悉的汗味和一絲不苟的消毒水味。
他確實瘦了，山裡的日子清苦，他自己都沒注意，遠在千裡之外的張野卻算得一清二楚。
陳默的包裹最沉，打開的一瞬間，林楓幾乎屏住了呼吸。
裡麵不是彆的，竟是厚厚一遝打印成冊的代碼日誌，標題赫然是——“404信號站維護記錄”。
他顫抖著翻開，扉頁上隻有一行手寫的字：“第89次修複——為你多撐一天。”一頁頁翻下去，密密麻麻的修複記錄、bug報告、版本迭代，記錄著過去兩百多個日夜裡，陳默是如何在一個人的戰場上，守護著他們曾經共同的堡壘。
林楓的眼眶徹底熱了。
他以為那個承載了他們所有青春和夢想的程序早已廢棄，原來陳默一直在。
他們嘴上誰也不提過去，手上的動作卻從未停止。
同一時間，市中心醫院的陪護間裡，趙子軒正利用小薇睡著的間隙，整理一部快要淘汰的舊手機。
他點開那個沉寂了許久的四人群聊，劃過那些早已過期的文件和圖片，指尖無意間點開了一張三個月前的聊天截圖。
是林楓發的一個手氣紅包，金額不大，但三秒後就顯示“消息已撤回”。
趙子軒皺了皺眉，順著記錄往前翻，竟發現類似的記錄多達十七次。
有時是錄了半截的語音，有時是發送到一半取消的圖片，還有幾次是“對方正在輸入…”停留了很久，最終歸於沉寂。
那一刻，趙子軒忽然明白了。
他總以為是林楓率先斬斷了聯係，原來那家夥也和自己一樣，在無數個深夜裡點開對話框，卻連一句“在嗎”都敲不出去，生怕換來的是尷尬的沉默，或是更傷人的已讀不回。
他關掉手機，輕輕拿起小薇床頭那本她寶貝了許多年的情話手稿，翻到最後一頁，用筆在空白處補上了一句：“世界上最土的情話，其實是‘我一直在’。”
城市另一端，陳默的辦公室燈火通明。
同事阿傑端著咖啡路過，瞥了一眼他屏幕上複雜的代碼，譏諷地笑了一聲：“陳默，還沒放棄呢？你還真把那個早就沒人用的破軟件當正事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