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熒光燈下,孫正剛手中的簽字筆懸停在申請表上,筆尖的金屬寒光仿佛一柄微縮的斷頭台,即將斬斷林楓團隊的所有努力。
那份名為《論烤串攤主對區域經濟的隱形貢獻》的報告就靜靜躺在桌麵上,標題下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嘲諷他作為孵化園項目負責人的智商。
民俗采訪?
道具租賃?
他幾乎能嗅到報告紙頁背後那股混雜著羊肉串、汗水和廉價編織材料的“野路子”氣息。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向下滑去,觸碰到辦公桌下用膠帶胡亂粘合的一個抽屜拉手。
那下麵,藏著一塊碎裂的水晶獎杯,是他十年前第一次創業失敗後,在酩酊大醉中親手砸碎的。
那時的他,也曾像林楓這群人一樣,滿腔熱血,試圖用一個自以為是的“天才方案”去撬動僵化的規則,最終卻被現實的銅牆鐵壁撞得頭破血流。
規則……孫正剛的眼神變得複雜,規則是保護,也是束縛。
它扼殺了天才,也擋住了騙子。
他今天,要扮演哪一個角色?
就在他準備以“經費使用與項目主題嚴重不符”為由,落下那決定性的紅色叉號時,辦公室牆上的電視機自動切換到了本地晚間新聞頻道。
主持人的聲音平穩而清晰,畫麵卻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了孫正剛的胸口。
鏡頭裡,張野就站在一檔民生調解節目的舞台中央,燈光將他因疲憊而泛紅的眼眶照得透亮。
他沒有看咄咄逼人的主持人,也沒有看台下那些表情各異的專家,而是高高舉起了一隻用舊毛線和塑料片歪扭地綁在一起的“希望護膝”,聲音因激動而嘶啞:“你們說我們的產品沒有資質,不合規,是三無產品!我承認!但是,我想請問在座的各位,哪一條規定,能比我兒子的骨頭長得更快?”
他頓了頓,環視全場,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一個正規的矯形器,從申請、測量、定製到拿到手,最快要三個月。三個月!你們知道對一個正在發育期的孩子來說,三個月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他的腳踝可能已經永久性地畸形!我們等不了,孩子等不了!你們引以為傲的流程,正在用慢刀子,一刀一刀地殺死他們的未來!”
話音剛落,台下一位母親當場失聲痛哭,緊接著,雷鳴般的掌聲淹沒了整個演播廳。
孫正剛死死盯著屏幕,張野那張寫滿不屈與憤怒的臉,仿佛與十年前那個砸碎獎杯的自己重疊在了一起。
他握著筆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筆尖在紙上留下了一個深陷的墨點,像一個無法彌合的傷口。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陳默的房間裡隻有鍵盤的輕響和主機風扇的低鳴。
屏幕上,那個由他親手編寫的圖像識彆模塊,正像一個精準而冷酷的殺手,一次次破解著教育局後台彈出的、越來越複雜的圖形驗證碼。
扭曲的字母,模糊的背景,乾擾的線條,在ai模型強大的算力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城牆。
淩晨兩點零三分,當最後一個驗證碼被識彆成功,屏幕中央終於跳出了一個綠色的對話框:“提交成功”。
陳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向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係統自動生成的萬字申訴書也完成了最終的潤色,郵件附件裡,那份文件的結尾赫然標注著一行小字:“本文件由人類監督,但憤怒是真實的。”
他沒有絲毫猶豫,將整個破解與提交過程的錄屏文件進行加密,打包上傳到了一個名為“404互助平台”的私密服務器。
在備注欄裡,他隻打了一行字:如果我被查,這就是證據。
做完這一切,他關掉電腦,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他不是在挑戰係統,他是在為係統打上一個本該存在的補丁,一個關乎人性的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