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了青嶺村簡陋的街道,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勉力驅散著黑暗。
四個年輕的身影在燈下拉得老長,像是在這片貧瘠土地上紮下的根。
空氣中彌漫著三輪車殘留的機油味,張野護膝上布料的摩擦聲,以及陳默筆記本風扇細微的嗡鳴,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卻又暗流湧動。
林楓的手機就在這時突兀地響起,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像一顆石子投進寂靜的湖麵。
他正蹲在青嶺村小學斑駁的校門口,手裡攥著一個已經冷透的白麵饅頭,這是他今天的晚飯。
屏幕亮起,一條來自銀行對公賬戶的短信彈了出來。
他盯著那一長串數字,特彆是小數點前那個刺眼的“2”,大腦仿佛瞬間宕機。
個,十,百,千,萬,十萬……二十萬。
不多不少,一分不差。
冷硬的饅頭在掌心被捏得變了形。
他愣了足足三秒,才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黑。
他扶著冰冷的鐵門,深吸一口混著塵土的空氣,依次撥通了三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沒有半句廢話,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錢來了,第一筆——今晚,請所有人吃頓熱飯。”
“你說什麼?!”趙子軒的聲音在出租屋裡炸開,差點把手機扔出去,“你瘋了?林楓!那是二十萬,是我們的啟動資金!是服務器的錢,是給張野買材料的錢,是……”
“我知道。”林楓的聲音異常平靜,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可我們差點連飯都吃不上。現在有人信我們了,這二十萬就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數字。我們得先讓所有看著我們、幫著我們的人知道,這錢,是‘活人的錢’,是帶著熱氣的。”
當晚,城中村夜市最熱鬨的燒烤攤前,一張長長的桌子被支了起來,幾乎占了半條過道。
攤主老刀二話沒說,就把自己最中心的“c位”騰了出來,還不知從哪兒翻出一條嶄新的紅布橫幅,用油漆歪歪扭扭地寫著:“404野路子慶功宴”。
這張長桌旁的客人,成分複雜得令人側目。
不隻是“404”團隊的四個人。
被趙子軒的鏡頭記錄過無數次的小芳,帶著她收養的小石頭和另外兩個沉默寡言的流浪少年,局促地坐在角落。
張野請來了十位他一直在幫助的患兒家長,他們大多麵帶愁容,眼神裡卻透著一絲感激和好奇。
而陳默,竟然把他原來公司裡那個曾經公開嘲諷他“不務正業搞破爛ai”的同事阿傑也拉了過來。
林楓拿著一遝油膩的菜單,挨個遞到每個人麵前,他的笑容在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真誠:“隨便點,點最貴的。今天我們不談項目,不談未來,隻談一件事——吃飽。”
阿傑捏著菜單,手指在最貴的烤羊排上劃過,最終卻遲疑地點了個烤腰子。
他湊到林楓身邊,壓低聲音問:“你們……真不怕這錢就這麼燒沒了?二十萬,一頓飯就去掉幾千,值得嗎?”
林楓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雞翅遞給他,自己也拿起一串,用力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笑道:“怕。但我們更怕錢最後變得比人還重要。如果連一頓讓大家安心的飯都舍不得,那我們做的東西,又怎麼敢說能幫到彆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壓抑許久的氣氛終於被酒精和食物的熱氣融化。
趙子軒“噌”地一下站起來,他臉頰通紅,手裡高高舉起一杯啤酒,泡沫幾乎要溢出來。
他清了清嗓子,用儘全身力氣喊道:“我宣布!從今天起,我們的項目《土味情話救家鄉》正式更名為——《青嶺煙火誌》!”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著他。
“情話救不了任何人,但煙火可以!”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從明天起,我的攝像機不再隻對準風景和那些編出來的段子。我要把每個願意說話的人,都拍進片子裡!拍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掙紮,他們的希望!”他轉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小芳,“芳姐,你那個記錄收留孩子們每一筆開銷的賬本,能讓我拍嗎?”
小芳愣住了,隨即眼圈一紅,用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