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雨水如同利箭,密集地砸在渾濁的積水上,濺起一片片灰黃色的水花。
巷道已經變成了湍急的河道,水流裹挾著塑料袋、斷裂的木板和不知從誰家衝出來的鞋子,撞在林楓的大腿上,讓他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倒塌的電線杆像一頭擱淺的巨獸,橫亙在路口,滋滋作響的電火花在水麵上跳躍,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他不得不繞開,貼著隨時可能坍塌的牆壁,朝著記憶中小石頭的家摸去。
屋頂被掀開了一半,破洞像一張貪婪的大口,正瘋狂地吞咽著天降的暴雨。
林楓衝進去時,看見那個瘦小的身影正蜷縮在唯一還算完整的牆角。
小石頭用一塊被泡得發脹的木板頂在頭上,試圖抵擋從頭頂漏下的泥漿和瓦礫。
冰冷的積水已經淹沒了他半個小腿,孩子凍得嘴唇發紫,卻死死抱著一個被塑料布裹得嚴嚴實實的書包,那是他全部的家當。
林楓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他沒有多說一個字,蹚水過去,一把將孩子撈起來,讓他趴在自己寬闊的後背上。
“抓緊了!”他的聲音在雷鳴雨聲中顯得有些嘶啞。
小石頭用冰冷的小手緊緊圈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細若蚊蠅的聲音傳來:“哥哥,我……我的作業還沒寫完。”
林楓的腳步猛地一頓,眼眶瞬間滾燙。
他能感覺到背上那具小小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在擔心那幾頁被水浸濕的算術題。
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大步向前走去:“等天晴了,哥哥幫你一起補。”
同一時間,城中村外圍的低窪路段,張野正對著一輛半個輪子都陷進泥水裡的貨車怒吼。
這是老刀的車隊,滿載著從夜市搶救出來的物資。
發動機嗆水熄火,徹底趴窩,後麵的幾輛車也跟著被堵死,成了水流中的孤島。
“都他媽彆愣著!拿繩子來!”張野一把扯下身上的雨衣,露出被雨水澆透的精壯上身。
幾個同樣赤著膊的夜市攤主立刻響應,他們從車上找出最粗的纜繩,一頭綁住貨車,另一頭十幾個人一起扛在肩上,像纖夫一樣,在齊腰深的水中發出低沉的號子,硬生生把幾噸重的貨車往前拖動。
泥水磨著他們的腳底,繩索在肩膀上勒出深紅的印記。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幫忙推車的老人突然麵色發青,捂著喉嚨軟倒下去。
“哮喘!”有人驚呼。
張野回頭一看,立刻衝了過去。
他沒時間猶豫,將剛才脫下的雨衣撕開一個口子,像個臨時的防風罩一樣罩在老人頭上,避免他吸入更多冰冷的雨水,然後一把將老人背起,吼道:“老刀,這裡交給你們!我送他去醫療點!”
他背著人,在洪水中狂奔,每一步都濺起巨大的水浪。
高架橋下,臨時醫療點的護士看到他渾身是泥地衝過來,嚇了一跳,連忙接過老人。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設了急救箱?”護士一邊給老人戴上氧氣麵罩一邊驚問。
張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陳默五分鐘前剛把避難路線圖發到我們群裡,連你們這個醫藥點,都用紅圈給標出來了。”
體育館外的廣場上,趙子軒正站在一台便攜投影儀後麵,任由暴雨澆淋。
巨大的白色幕布上,沈佳在安置點直播的畫麵正在循環播放。
空蕩蕩的教室,根本沒有承諾的床鋪和熱食;天花板上斷裂的水管像瀑布一樣漏水,積水已經淹了半間屋子;一位找不到孩子的母親跪在地上,對著鏡頭無助地磕頭。
畫麵無聲,卻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
圍觀的避難群眾越來越多,他們臉上的茫然逐漸被憤怒取代。
“這就是他們說的‘妥善安置’?”“我的家人還在裡麵,他們就是這樣對待我們的?”一名穿著製服的乾部氣急敗壞地衝過來,想要拔掉投影儀的電源。
趙子軒閃身擋在機器前,雨水順著他年輕的臉龐流下,眼神卻冰冷如刀:“你可以關掉機器,但你關不掉他們的記憶。隻要他們看過了,就再也裝不了瞎。”
臨時指揮帳篷裡,陳默的臉色比窗外的天空還要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