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著冰冷的碎屑,抽打在老陳溝壑縱橫的臉上。
他死死攥著那根顫巍巍的竹竿,竿頂簡陋的八木天線,像一根刺向鉛灰色天空的細針,拚命尋找著那個虛無縹緲的坐標。
身旁的學生阿強凍得嘴唇發紫,卻用身體護住一台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信號圖標固執地閃爍著最後一格紅光。
“連上了!”阿強嘶啞地喊道。
老陳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砸下了鼠標的確認鍵。
一段視頻開始艱難地上傳,每一幀畫麵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畫麵裡,一間四麵漏風的教室,孩子們裹著五顏六色的舊棉被,嗬出的白氣在眼前繚繞。
黑板上,用粉筆頭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今天沒電,但我們要學完這一課。
視頻上傳成功的瞬間,信號中斷。
但在千裡之外的另一台電腦前,陳默的指尖已經在鍵盤上飛舞。
視頻被自動推送至“信號站2.0”平台,這個由他一手搭建的係統,像一個沉默的地下樞紐,連接著無數個像老陳這樣的“信號源”。
十分鐘,僅僅十分鐘,屏幕右下角跳出十七條響應。
陳默係統後台,複雜的數據流開始瘋狂運算、重組、匹配。
上海一家即將搬遷的公司捐贈的柴油發電機,成都一個戶外俱樂部閒置的太陽能板,昆明某個服裝廠積壓的一批棉衣,三個原本毫不相乾的資源點,在虛擬地圖上被一條紅色的最優路線串聯起來。
指令發出。
遠在西南邊陲的小武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上隻有一行簡短的文字:“三日後,大理接貨,走滇西老路。”他熄滅屏幕,從夾克內袋裡摸出一張褶皺的手繪地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著山路、村莊和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捷徑。
他找到其中一個標著“合規檢查點”的位置,用指甲重重地畫上了一個叉。
幾乎是同一時刻,城市另一端,“呼吸之間”罕見病兒童家屬培訓會的現場,氣氛溫暖而熱烈。
阿珍站在簡陋的講台上,聲音有些哽咽,卻充滿了力量:“醫生說我的孩子活不過五歲,可現在他七歲了。昨天,他第一次清晰地叫我‘媽媽’。”台下,掌聲雷動,許多家長早已淚流滿麵。
張野站在會場後方,欣慰地看著這一切。
突然,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神情嚴肅的男人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他麵前,遞上一份文件。
“張野先生,我們是‘合規推進會’委托的第三方審計機構。貴組織涉嫌非法集資,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掌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張野身上。
他接過文件,封麵上的公章鮮紅刺眼。
他不慌不忙,甚至對那個男人點了點頭,轉身走到投影儀前。
他沒有解釋,沒有爭辯,隻是打開了一段段視頻。
視頻裡,是孩子們接受康複治療的日常,是家長們簽收藥物的畫麵,是誌願者們搬運物資的背影。
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張清晰的電子賬單上,每一筆支出後麵,都跟著一個手寫的家長簽名。
“每一分錢的去向,都由至少三位家長簽字確認。”張野轉過身,目光平靜而銳利,直視著西裝男人,“你們查的是錢,我們守的是命。”
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祠堂厚重的木門外。
趙子軒看著一片漆黑的展覽場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剛剛聯係了本地電工,對方在電話裡支支吾吾,最後才吐露實情:“上麵……上麵打了招呼,這條線路今天得檢修。”
“檢修?”趙子軒低聲重複了一遍,從角落裡拖出一個笨重的備用蓄電池,接上音響。
電流的滋滋聲後,擴音器裡傳出他清晰而有力的聲音:“各位,看來我們原定的展覽開不成了。不過沒關係,現在,我們來上一堂‘合規外的曆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