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剛剛刺破地平線,為“呼吸之間”活動室的窗戶鍍上一層冷峻的灰。
張野的手剛搭上冰涼的門把,門外兩個身著製服的身影便如同預演過一般,精準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空氣瞬間凝固了。
為首的稽查員麵無表情,遞上一份文件,公事公辦的語氣裡不帶一絲溫度:“張野先生,我們是市稅務局稽查科的。接到實名舉報,貴組織涉嫌存在無票收入未進行納稅申報的行為,現在需要你們配合調查。”
張野的心猛地一沉,接過那幾頁薄薄的紙,卻感覺重若千斤。
視線掃過文件,最終定格在一行刺眼的數字上——半年前一場罕見病家庭互助義賣活動中,一筆金額為三千八百元的現金收款。
他的記憶被瞬間拉回那個忙碌又溫暖的午後,家長們自製的糕點,孩子們手繪的卡片,每一分錢都帶著體溫。
阿珍聞訊從裡屋衝了出來,看到那份通知,臉色瞬間煞白,聲音抑製不住地發顫:“三千八百塊?那些錢……那些錢當天晚上就全買了進口的尿不濕和特殊配方奶粉,一分沒留啊!可我們……我們真的沒開發票,買東西的小票都貼在賬本上了,但我們哪有資格給彆人開發票?”她急得眼圈都紅了,這筆錢對很多人來說或許微不足道,但對他們這個勉力維持的草根組織而言,卻是一次實實在在的救急。
張野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一股怒火從胸腔直衝頭頂,他幾乎要脫口而出質問對方是誰在背後捅刀子。
但就在話語將要爆發的瞬間,陳默昨晚那句冷靜得近乎冷酷的話語在他腦海中回響起來:“他們不怕你做事,怕你做得像樣。”
做得像樣……
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
那股怒火沒有熄滅,而是被理智淬煉成了一柄鋒利的矛。
他轉身對兩位稽查員說:“請稍等。”然後大步走回屋內,從檔案櫃裡取出一疊厚厚的、邊緣已經有些卷曲的a4紙。
“我們沒有稅務發票,但我們有賬。”他將那疊紙放在桌上,攤開在稽查員麵前。
每一頁都是一張支出明細,上麵清晰地記錄著每一罐奶粉、每一包尿不濕的購買日期、數量和單價,而在每一筆支出的末尾,都有至少三位患兒家屬的親筆簽名和紅色的指印。
“每一分錢的去向,都由家屬共同監督和確認。”
幾乎在同一時間,林楓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張野的聲音簡短而急促,隻說了“稅務”和“三千八百”兩個詞,林楓就全明白了。
他立刻撥通了老周的電話,這位退休前在法務部門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前輩,對付這種場麵最有經驗。
電話那頭,老周聽完,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稅務查非營利組織?這套把戲二十年都沒變過。第一步,把你們的義賣定性為‘經營行為’,這樣你們就從公益變成了生意。第二步,用企業稅法的標準來要求你們,發票、稅點、台賬,哪一項都能把你們壓垮。”他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記住,他們要的不是那點稅錢,是要一個可以隨時取締你們的合法理由。你們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向他們證明,這筆錢沒有一分一毫進入任何人的個人口袋,並且完全用於約定的公共目的。”
“公共目的……”林楓眼前驟然一亮。
他掛斷電話,雙手在鍵盤上化作一道殘影。
他迅速打開電腦裡那個被團隊戲稱為“數字堡壘”的“家屬共治記賬係統”,將半年前那次義賣的所有記錄導出為一份詳儘的pdf文件。
緊接著,他又調取了“信號站2.0”係統的後台數據,一條條資金流向圖譜被清晰地繪製出來,從收入那一刻起,到采購物資,再到最終分發到每個家庭手中,形成了一個無可辯駁的閉環。
一夜未眠。
天亮時,一份名為《關於“呼吸之間”非正式組織單項活動資金閉環管理的白皮書》躺在了他的桌麵上。
裡麵不僅有係統生成的圖譜和報表,還附上了十幾位家屬連夜手寫的情況說明,以及孩子們抱著奶粉、拿著尿不濕時拍下的簽收照片。
他將這份凝聚了整個團隊心血的文件加密發送給張野,附上了一句話:“明天他們再來,你就把這個摔在他們臉上,告訴他們——我們不是沒報稅,是我們自己建了台賬,一套比他們更透明的賬。”
趙子軒得知消息時,正在剪輯一條關於城市流浪貓救助的視頻。
他聽完林楓的轉述,氣得直接笑出了聲。
他沒有摔鍵盤,而是將那股怒火轉化成了創作的燃料。
他關掉原來的項目,用手機對準了林楓發來的記賬係統演示界麵,開始錄製。
“今天,我來教教某些部門,什麼叫做真正的民間審計。”他的聲音冷靜而充滿力量,鏡頭對準了係統後台,“看這裡,每一筆50塊錢的線上捐款,都需要經過三位不同家庭的成員掃碼複核才能入賬;再看這裡,我們購買的每一張尿不濕,它的發票照片旁邊,都必須貼上領取孩子母親的電子簽名和簽收時間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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