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軒沒有回複阿芳,一個字都沒有。
在對話框裡敲出的“保重”二字,又被他用力刪去。
此刻,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翻滾著冰冷的怒火。
他打開那篇名為《被刪除的聲音》的稿件,光標在標題前閃爍,像一顆不屈的心臟在跳動。
他沒有絲毫猶豫,將標題改成了另一行更具穿透力的文字——《你們刪得完嗎?
這裡有三百個願意實名說話的人》。
接著,他將文章格式徹底轉換,從一篇深度報道,變成一封泣血的公開信。
信的末尾,他沒有附加任何修飾,隻是冷靜地將那三百個簽名者的姓名、職業和聯係方式,原封不動地羅列出來,像一座由真實姓名壘砌的紀念碑。
做完這一切,他將文件打包,精準地投進了五個他經營多年的獨立媒體人群。
這些群裡潛伏著早已對僵化體製不滿的記者、編輯和自媒體人。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隻附上一個“閱後即焚”的表情。
緊接著,他給陳默發去一條加密信息:“b計劃,論壇區,要快,要散。”
整個夜晚,趙子軒沒有合眼。
他像一頭守在洞口的孤狼,盯著屏幕上每一個微小的變化。
直到清晨第一縷微光刺破窗簾,手機屏幕終於震動起來。
是阿芳發來的一張截圖,上麵是她個人公眾號的後台界麵。
那篇被主編槍斃的稿子,以公開信的形式,赫然出現在已發送列表裡。
而截圖最下方,一個不斷跳動的紅色數字,像一團越燒越旺的火焰,正以每分鐘超過五千的速度瘋狂攀升。
與此同時,數百公裡外的青州大學,圖書館前的廣場上,人流還是一如既往的熙攘。
小林混在人群中,和身邊的十幾位同學交換了一個眼神。
下一秒,仿佛有無聲的號角吹響,二十名年輕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從雙肩包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a3紙牌。
他們迅速站成一排,高高舉起,素白的紙牌在晨光下連成一行巨大而沉默的宣告:“我信404”。
這行字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學生們停下腳步,驚愕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小林和同學們沒有喊口號,隻是默默地舉著牌子,每人手裡還拿著一張打印好的二維碼。
有膽大的學生走上前,用手機掃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彈出一個簡潔的網頁,標題是“上傳你的支持故事”。
一名戴著“輔導員”袖標的中年男人氣急敗壞地衝了過來,指著他們厲聲嗬斥:“你們在乾什麼?誰允許你們在這裡搞這種活動的?馬上收起來!”
小林沒有退縮,反而迎上前一步,舉起了自己的手機,鏡頭對準了那位輔導員,也對準了身後越聚越多的人群。
直播界麵瞬間開啟。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得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見:“老師,您先彆生氣。您知道上個月雲南山區停電的事情嗎?新聞上那個停電了還在點著蠟燭畫畫的小女孩,是我的表妹。她用的那些進口特效藥,就是‘呼吸之間’基金會幫忙聯係的。我們今天站在這裡,不是為了鬨事,隻是想為那些幫助過我們的人說一句話。”
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輔導員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被直播的鏡頭和周圍的目光釘在原地,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從人群裡擠出來,拿起一支筆,在旁邊同學遞過來的一張白紙上飛快地寫下一行字,然後默默地貼在了小林他們拉起的簡易背景板上:“我媽的透析費,是‘呼吸之間’幫籌的。我信他們。”
一個人的行動,點燃了更多人的勇氣。
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沉默地掃碼,或者在紙上寫下自己的故事。
那麵背景板上,很快貼滿了來自四麵八方的、筆跡各異的證言。
城市的另一端,市第一醫院頂樓的會議室裡,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周醫生將一份打印整齊的《康複兒童階段性評估報告》輕輕放在橢圓形的會議桌中央。
他的動作沉穩,眼神平靜地掃過在座的每一位院領導。
“這是過去一年,接受‘呼吸之間’資助的三十七名患兒的康複數據追蹤,”他緩緩開口,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異常清晰,“我建議,將這份報告作為附件,抄送一份給正在調查我們的‘合規推進會’。”
“胡鬨!”分管紀律的副院長拍案而起,“周長明,你這是什麼意思?嫌我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這是在給他們遞刀子!”
周醫生沒有理會他,隻是注視著始終一言不發的院長,語氣懇切而堅定:“院長,這些數據不是我坐在辦公室裡編出來的,是那些孩子用儘全力,一步一步從病床上走出來的。每一個百分點的好轉,背後都是一個家庭的希望。如果靠著社會捐助,讓孩子們得到更好的治療,恢複得更快,這叫‘非法集資’,那我每天在處方箋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開出那些昂貴的藥物,是不是也算‘非法行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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