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虛擬的直線,在現實世界裡,是兩千多公裡的山水相隔。
而要跨越這山水,需要的不止是勇氣,還有錢。
林楓的指尖從冰冷的屏幕上移開,抓起桌上的計算器,數字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五個孩子的往返機票,加上陪同家屬,這是一筆大頭。
住宿、當地交通、設備的專業運輸,還有預留的應急資金……他按下了等於號,屏幕上跳出一個刺眼的數字:兩萬七千元。
他深吸一口氣,點開自己的銀行賬戶應用,那個熟悉的界麵此刻卻顯得格外陌生。
餘額:3800元。
像一截燒到儘頭的蠟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就要被這冰冷的現實吹熄。
兩千多公裡的距離,原來不止是地理上的,更是橫亙在3800和之間的一道鴻溝。
宿舍裡安靜得可怕,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沉重如鼓。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起,是趙子軒發來的一張截圖。
截圖來自一個知名的眾籌平台,一個嶄新的項目被頂到了首頁——項目標題赫然寫著:《帶五個孩子去看外麵的世界》。
發起人:青州大學404支教團。
目標金額:三萬元。
林楓的血液瞬間衝上了頭頂,他幾乎是吼著撥通了趙子軒的電話:“你瘋了?我們什麼時候淪落到網上乞討了?你把那些孩子的尊嚴放在哪裡!”
電話那頭,趙子軒沒有半點愧疚,反而低低地笑出了聲。
“老林,你先看清楚,我沒寫‘求助’,也沒寫‘捐款’。”他頓了頓,聲音裡透著一股狡黠的自信,“我寫的是‘投資’。參與這個項目,你不是在施舍,而是在投資一份希望。每份投資十元,我們的回報,是雲南的孩子親手寫的一張感謝卡,上麵會有他們的簽名和畫。”
林楓愣住了。
投資?
回報?
這套商業邏輯用在這裡,顯得如此離經叛道,卻又莫名地……吸引人。
“我們不是在乞求憐憫,”趙子軒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我們是在進行一場價值交換。他們用最純真的感謝,交換一個看世界的機會。這很公平。”
掛掉電話,林楓顫抖著手刷新頁麵。
短短幾分鐘,進度條已經悄然向前挪動了一小格。
六個小時後,當林楓再次點開鏈接時,屏幕上赫然顯示著“項目已達成”。
三萬元的目標,滿額了。
他點開評論區,一條條留言像潮水般湧來,沒有一句同情,沒有一句可憐,隻有滾燙的支持:“這錢我投了,感謝卡不用寄,留給孩子買支新筆吧。”“十塊錢,買一張孩子的笑臉,我這輩子最值的投資!”“彆退錢,也彆有壓力,你們隻管往前走,身後有我們!”
錢的問題解決了,人的問題卻接踵而至。
張野在組織那五位康複兒童的家長開準備會時,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一位孩子的母親局促不安地搓著手,低聲問:“我們……我們跟著去,會不會給你們添亂啊?我們什麼都不懂,彆再幫倒忙了。”
這句“添亂”像一根針,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他們不是不想去,是怕自己成為孩子的拖累,成為這個偉大計劃的累贅。
張野沒有長篇大論地勸說,他隻是默默拿出手機,點開一段視頻。
視頻是在昏暗的燭光下拍的,一個叫小蘭的女孩,正趴在簡陋的木桌上寫字。
她那雙生過凍瘡、有些紅腫變形的手,此刻正用力地握著一截短短的鉛筆,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在紙上寫下兩個字:謝謝。
沒有聲音,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窗外呼嘯的風聲。
視頻播完,房間裡一片死寂。
張野收起手機,聲音低沉而有力:“叔叔阿姨,你們看,從來不是我們單方麵在帶他們去看世界。是他們,在帶我們去向所有人證明,有些路,一個人走很難,但走的人多了,就成了康...就成了希望。你們不是累贅,你們是見證者,是這趟旅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當晚,五位家長在臨時組建的微信群裡,沒有打字,而是不約而同地,一個接一個地發來了語音。
每一條語音都很短,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卻字字千鈞:“我們去!”“張老師,算我一個!”“哪怕隻是站在那兒,我們也去!”
與此同時,趙子軒的第二步計劃在青州大學校園裡引爆了。
一場名為“一張車票”的快閃活動,在學校最大的中心廣場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