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印了厚厚一遝稿紙,召集誌願者,每人負責抄寫阿強背出來的一千字。
他說:“這是我們的諾亞方舟。萬一數據搶救失敗,至少這個故事還能靠最原始的方式傳下去。”
平時沉默寡言的小刀,默默地從張野手裡接過一疊稿紙和一支筆。
他沒有抄寫文字,而是在空白處,一筆一畫地臨摹起阿強描述過的小說插圖。
那個聾啞的主角,那間堆滿舊零件的小店,在他的筆下,漸漸有了輪廓。
淩晨兩點,醫學院科研實驗室內燈火通明。
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精密儀器運作時特有的味道。
陳默穿著白色的防塵服,戴著雙層手套,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即將進入外太空的宇航員。
他麵前的超淨工作台上,那塊承載著十二年心血的硬盤已經被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了裡麵鏡麵般光滑的盤片。
鑷子的尖端夾起一個比指甲蓋還小的磁頭,它的厚度僅有0.1毫米。
陳默的呼吸幾乎停止了,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這微小的金屬片上,緩緩地,一寸一寸地移向裸露的盤片。
林楓和阿強等人則在觀察室裡,死死盯著顯微鏡投射到大屏幕上的畫麵。
“停!”林楓突然喊了一聲。
屏幕上,經過放大的盤片表麵,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的劃痕。
它就像冰麵上的一道裂縫,預示著災難。
陳默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平靜得可怕:“是舊傷。劃痕不深,但已經破壞了部分磁道。這意味著,我們隻有一次機會。一旦新的磁頭掃過這片區域,盤麵塗層很可能會因受力不均而脫落,造成二次損傷。到那時,一切就都完了。”他抬起頭,隔著玻璃看向阿強,“隻能讀一遍。告訴我,從哪裡開始讀?”
整個觀察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看向阿強。
這是一個殘忍的選擇。
是搶救最重要的結局,還是保住嘔心瀝血的開頭?
阿強閉上了眼睛,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幾秒鐘後,他睜開眼,眼神異常堅定:“從第一章,第一個字開始。”
陳默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將磁頭精準地安放在了盤片的最外圈。
他啟動了數據恢複程序。
觀察室的大屏幕上,一個綠色的進度條開始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速度緩慢爬升。
1,2……時間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漿。
不知過了多久,當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膛時,屏幕的文本框裡,突然跳出了一行文字。
那是一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開場白,像所有程序員寫下的第一個“你好,世界”一樣,平凡卻又充滿了開天辟地的力量。
那一刻,整個觀察室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
三日後,經過不眠不休的數據整合與修複,阿強那部長達數百萬字的小說被全文成功導入了他們自己搭建的“蜂巢”數據庫,並被賦予了一個特殊的編號:“e0007”。
阿強在信號站的公共頻道裡發了一篇簡短的帖子:“他們說,我的數據沒有商業價值,不值得占用服務器空間。可是,有三百個素不相識的朋友,願意熬著夜,一筆一畫地抄下我的書。”
更意外的事情發生在第二天。
社區裡那位平日裡總在擺弄花草的老周,顫巍巍地捧著一本發黃的舊書找上了門。
那是一本1983年出版的《民間故事集》,紙頁邊緣已經卷曲破損。
老人翻到其中一篇,指給阿強和林楓看。
那是一個關於沉默的工匠,能從損壞的器物中“聽”到其主人心聲的故事。
故事的內核,竟然與阿強筆下那個聾啞的電腦修理師驚人地相似。
“你沒抄我,”老人看著目瞪口呆的阿強,笑著說,臉上的皺紋像溫暖的陽光,“是我們,都還記得一樣的東西。”
林楓看著屏幕上並列的兩段文字,一段來自四十年前的鉛字印刷,一段來自剛剛從數據墳墓中搶救出來的二進製代碼。
它們跨越了時空,講述著同一個靈魂。
他輕聲說:“原來,有些記憶,早就埋在了所有人的土裡,隻等著有人把它重新挖出來。”
鏡頭拉遠,在信號站後山那個由集裝箱改造的機房裡,一盞孤獨的燈光下,一塊嶄新的硬盤正在被接入服務器陣列。
它的外殼上,被人用激光刻上了一行銘文:“此處存放,未被承認的偉大。”
林楓站在機房外,望著遠處城市稀疏的燈火。
勝利的喜悅過後,一股更深沉的寒意慢慢湧上心頭。e0007”。
但那個將阿強十二年心血判定為“無價值”的冰冷係統,依然在雲端之上,像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漠然地審視著無數個掙紮在底層的創作者。
那個判定,那套規則,那種不容置喙的、由代碼執行的傲慢,才是真正的敵人。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逐漸成型,清晰而銳利。
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結束。
這不僅僅是關於一個人的數據,而是關於所有被那套冰冷邏輯所評判、所篩選、所拋棄的人。
一個問題在他心底燃燒起來,一個他必須向所有人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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