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沒有被說出口,而是變成了一行冰冷的字符。
林楓的手指懸在鍵盤上,404寢室裡隻有主機風扇的嗡嗡聲。
他毫不猶豫地敲下了那個足以引發輿論風暴的名字——《你也被係統打過低分嗎?
》。
這不是一個疑問,而是一聲集結的號角。
他迅速上傳了兩張截圖,一張是銀行貸款申請被拒的通知,紅色的“駁回”二字格外刺眼;另一張是他的個人信用評分明細,其中一行小字就像是對他整個人的最終評判:“公益參與度波動±17,存在投機風險”。
帖子發布在城市信號站,這是官方背景下唯一允許自由發言的匿名板塊。
不到十分鐘,第一個轉發者出現了。
趙子軒的賬號id,那個永遠掛著消防隊徽章的頭像,在黑夜裡就像一團跳動的火焰。
他隻加了一句評論,卻字字飽含憤怒:“原來我們這些在一線拚命救火的人,救出來的,是一群在信衡科技眼裡的‘不穩定分子’。”
這句話就像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人們心中壓抑已久的怒火。
仿佛一夜之間,城市裡所有被數字枷鎖束縛的人都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不到半天時間,評論區就被徹底攻陷了。
上千條回複,講述著上千個破碎的人生故事。
“我因為連續三個月加班,沒時間參加社區活動,被貼上了‘社交稀疏’的標簽,孩子的入學資格也被往後順延了。”
“我爸是農民,不太會用智能手機,去銀行取錢都要我幫忙,係統就判定他‘缺乏獨立行為能力’,養老金補貼都比彆人少一檔。”
“我失業半年了,為了省錢自己做飯,外賣訂單為零,結果就被標記為‘消費降級,信用潛力低’,現在連共享單車都掃不了。”
屏幕前的陳默麵無表情,但手指卻快速地敲擊著鍵盤,就像在彈奏一首激昂的狂想曲。
他連夜編寫的爬蟲程序正在瘋狂地抓取信號站的數據。
一條條鮮活的控訴,在他眼裡變成了一串串冰冷的代碼和標簽。
他發現,所有這些“低分標簽”都驚人地相似,主要集中在“行為異常”“社交稀疏”“經濟波動”這些非常模糊、可以隨意解讀的維度上。
信衡科技的算法就像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幽靈,它評判著每個人的社會價值,卻從不公開它的評判邏輯。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角,張野正在做著一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他所在的康複中心,聚集了一群被社會遺忘的人。
信衡係統給他們貼的標簽更加直接——“無社會貢獻價值”。
“他們不把我們這兒當成正規機構,那我們就自己來評分,”張野對著一群或迷茫、或自卑的病友說道,手裡晃著幾張剛設計好的卡片,“就叫‘互助積分卡’。”
規則簡單得近乎原始:幫腿腳不方便的老李買一次藥,積1分;陪抑鬱發作的小王聊半小時天,積1分;要是有人為了刷分天天來簽到打卡,就倒扣10分。
“誰愛裝積極誰去,咱們這兒可不興這一套。”張野說。
第一批領到積分卡的有十個人,其中有剛出院的抑鬱症患者,有因工傷致殘的青年,還有幾個無兒無女的獨居老人。
他們笨拙地用筆在卡片上記錄著彼此的善意,然後把積分卡像獎狀一樣貼在活動室的牆上。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看著牆上那張歪歪扭扭寫著“+1”的卡片,很久都沒笑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淺淺的酒窩:“這回,咱們也能當一回評分官了。”
當老馬推開404寢室的門時,外麵正下著深秋的冷雨。
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張紙,紙的邊緣已經被汗水浸濕,有些發皺了。
那是信衡科技寄來的《信用行為修正建議書》,措辭很禮貌,但內容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馬師傅,”上麵的打印字體寫著,“您在2023年11月7日於中山路撿到錢包並上交的行為,係統判定與您日常清掃的路線有92的偏差,而且花費的時間超出了平均值。建議您核實一下自己的動機,避免產生不必要的信用誤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