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青州城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數據流是它平穩的呼吸。
六點整,林楓站在自助打印亭冰冷的金屬外殼前,將最後一份裝訂好的《行動指南》塞進一個牛皮紙快遞盒。
他用記號筆在盒子上寫下四個張揚的大字:“隨便給誰。”沒有寄件人,沒有地址,隻有這個看似荒誕的指令。
他將盒子投進郵筒,金屬的碰撞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他抬頭望向天空,鉛灰色的雲層厚重得仿佛要塌陷下來,卻壓不住這座城市深處即將蘇醒的躁動。
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是趙子軒發來的實時截圖。
青州第一人民醫院,心外科主任劉醫生的社交賬號上,赫然出現一條新動態:“今日起,本人接診所有信用黑名單患者,掛號費為零。”配圖是他的診室門口,那條專為“d級人員”設立的冰冷通道,此刻竟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人們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林楓的指尖劃過冰冷的屏幕,心跳漏了一拍。
第一顆火星,已經點燃了。
夜色尚未完全褪儘,城市另一端的夜市裡,張野的三輪車正吃力地穿過滿是狼藉的街道。
車後座上,一塊簡陋的木牌隨車顛簸,上麵是手寫的兩個大字:“今日免費”。
不遠處,賣了三十年早餐的老刀,他的攤位前支起了一張近百米的長桌,像一條長龍。
熱氣騰騰的肉粥,堆成小山的金黃煎蛋和白胖饅頭,香氣驅散了淩晨的寒意。
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正排著隊,他們是這座城市裡最先被係統遺忘的人。
一個瘦削的男人接過一碗粥,雙手顫抖,低聲問:“老刀,這麼乾,不怕執法隊來抓?”
老刀黝黑的臉上溝壑縱橫,他舀起一勺滾燙的豆漿,頭也不抬:“怕啊,怎麼不怕。可我爹餓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世道,好心人難找’。我就是想讓他老人家在天有靈,看看這世道還沒死透。”話音剛落,他旁邊的攤主,賣油條的李嫂,一把扯下掛在攤位上顯示著“信用評分:b+”的電子牌,狠狠地扔進了腳邊的火盆。
火焰“騰”地一下竄起,燒焦了塑料。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十二個攤主,像是約定好了一樣,同時摘下那塊決定他們生計和尊嚴的牌子,扔進火焰。
火光映照著他們決絕的臉,也點亮了那些流浪漢們死寂的眼眸。
幾十公裡外的城鄉結合部,趙子軒正屏息凝神地躲在一棵大槐樹後,鏡頭死死對準不遠處那麵斑駁的土牆。
小石頭和他全班的同學,正用最鮮豔的紅漆在牆上塗鴉。
歪歪扭扭的“不準撤校”四個大字,充滿了孩童的天真和憤怒。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是班裡最小的,她的手抖得厲害,紅漆滴到了褲腿上,但她依舊一筆一劃,無比認真地寫下一行字:“老師說我們是d級,可我們都會背《靜夜思》。”
突然,一陣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趙子軒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就要去拉倒攝像機。
張野不知何時已潛到他身邊,一把將他按住,低吼道:“彆動!”車聲越來越近,孩子們也嚇得停下了畫筆。
然而,停在村口的不是教育局的黑色轎車,而是一輛破舊的摩托。
鄰村的王老師跨下車,從後座上解下一個沉甸甸的紙箱,裡麵裝滿了嶄新的課本。
“我報名來支教,係統不認,”他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咧嘴一笑,露出兩排被煙熏黃的牙,“但我認這裡的娃。”
與此同時,在城市中心一間不起眼的大學宿舍裡,陳默的指尖在鍵盤上化作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