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在耳膜上炸開時,林楓的後頸先泛起涼意。
紅藍光斑掃過應急燈的塑料外殼,在他手背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張野的軍靴碾過天台的碎冰渣,突然彎腰撿起塊石子,"哢"地砸向樓下路燈——燈滅的瞬間,對麵女生宿舍六樓的窗戶亮起一點暖黃。
"操!"趙子軒的領結被風掀起,他對著直播鏡頭的手在抖,卻硬是扯出個野狗般的笑,"他們說不能點燈——可我們偏要點!"尾音還卡在喉嚨裡,第二盞燭光從三樓飄起,像被風卷著的螢火蟲,接著是五樓、二樓,整棟女生公寓的窗戶開始星星點點地亮起來。
陳默的筆記本電腦發出蜂鳴,他推眼鏡的手頓在半空:"熱成像顯示,c區、d區都在亮燈。"
林楓握緊應急燈。
燈身的ogo蹭著虎口,那是開學時他用馬克筆歪歪扭扭描的,陳默嫌醜非說要重印,結果四個人擠在桌子上貼貼紙,張野的大掌按偏了,倒成了現在這副歪歪扭扭的模樣。
此刻那些晃動的光斑在視網膜上重疊,他突然看清了——樓下亮燈的位置不是隨機的,左數第三列、第五層、第七扇窗,正在拚出歪歪扭扭的"4"。
"是404!"趙子軒的吼聲響徹天台。
他的直播鏡頭往下壓,手機屏幕裡,整片學生公寓區的燈光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三分鐘不到就拚出三個模糊卻清晰的數字。
陳默的指節敲在鍵盤上:"杭州、武漢、成都的節點都在發圖,他們在模仿。"他調出數據地圖,藍色光點如潮水漫過中國版圖,"三十七,不,現在是四十三座城市。"
張野突然拍了下腦門。
他的棉服拉鏈沒拉,風灌進去鼓成個球,卻還是跑得比兔子快,"打印亭!"話音未落人已經衝下樓梯。
林楓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轉頭看見趙子軒正把應急燈舉過頭頂,燈光在夜空裡劃出銀色軌跡——那是他們軍訓時偷練的燈語,"需要支援"。
"他拿什麼?"陳默的聲音裡帶著笑,眼鏡片上倒映著樓下的光陣。
"熒光貼紙。"林楓突然想起上周張野在市集淘的那卷,說要給手作攤做招牌。
果然,兩分鐘後張野扛著梯子殺回來,胸口貼著撕得歪歪扭扭的"4","老規矩,我站左邊!"他把梯子架在天台邊緣,軍靴踩上欄杆時,林楓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下麵是五樓的落差,積雪還沒化。
趙子軒卻像早料到似的,抄起自己的應急燈就往右跑。
陳默推了推他:"中間。"三個人在天台上跑動的影子被燈光拉得老長,張野舉著手機閃光燈站成"4",趙子軒歪著脖子舉燈當"0",陳默抱著筆記本縮成另一個"4"。
林楓望著他們在夜空裡拚出的動態數字,突然想起開學第一天——張野把啞鈴扛進寢室砸壞了地板,趙子軒捧著《戀愛話術大全》非要表演土味情話,陳默抱著鍵盤說要給寢室寫個智能係統。
那時候他覺得這三個是災星,現在倒覺得,他們大概是星星。
"看!"陳默突然扯他袖子。
國際觀察團的直播畫麵裡,杭州某高校的宿舍樓上,同樣的"404"正在亮起;武漢的江灘邊,夜跑的人用手電筒在江邊拚字;就連最北邊的哈爾濱,有個裹著羽絨服的姑娘舉著暖手寶,暖光裡歪歪扭扭的"4"格外清晰。
"他們不是來圍觀的。"林楓聽見自己的聲音,像被風吹散的雪粒,"他們是來認親的。"
禮堂二樓的窗戶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蘇晚晴的身影在光束裡若隱若現,她抱著的老式投影儀滋滋響了兩聲,對麵教學樓的牆麵上突然跳出畫麵——是小石頭班上的孩子們,紮著歪辮子的小姑娘,缺顆門牙的小胖子,全都站在漏風的教室裡,用帶著鄉音的普通話背《靜夜思》:"床前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