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半,林楓的鬨鐘在枕頭下震動。
他閉著眼摸索半天,摸到手機時屏幕還亮著,阿雪的消息像顆小太陽,在黑暗裡灼得他眼眶發酸。
窗外的月光已經西斜,他翻身坐起,床頭那張皺巴巴的紙條被壓出了折痕——張野的字跡歪歪扭扭,“給我媽買橘子汁”幾個字力透紙背。
他把紙條塞進褲兜,套上件洗得發白的灰衛衣。
下樓時經過宿管阿姨的值班室,老式掛鐘的指針剛劃過五點,走廊裡飄著隔夜的泡麵味,混著樓道窗縫漏進來的青草香。
老地方是療養所後門的銀杏樹下。
林楓到的時候,王桂花已經等在那兒了。
六十歲的老人裹著件洗得泛白的藍布衫,懷裡抱著個竹編籃子,藍布蓋得嚴嚴實實,卻遮不住雞蛋的輪廓——圓滾滾的,像排小月亮。
“林娃子!”王桂花看見他,臉上的皺紋立刻堆成了花。
她顫巍巍站起來,竹籃在胳膊上晃了晃,“阿姨怕來晚了,四點就起了,把雞窩裡的蛋撿了三遍,雙黃的都挑出來了。”
林楓接過籃子,指尖觸到藍布上的露水,涼絲絲的。
掀開布角,金黃的蛋皮上還沾著草屑,有個蛋尖上留著淡粉色的雞毛。
“阿姨,您這是……”
“你們幫我把那網貸的窟窿堵上,又教我怎麼跟法院遞材料,”王桂花搓著粗糙的手,指甲縫裡還沾著泥,“我沒文化,不會說漂亮話,就想著家裡那十隻老母雞,一天能下八九個蛋,總該能幫上點忙。”
“阿姨,我們不能收……”林楓話沒說完,張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穿牛仔外套的男生跑得氣喘籲籲,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煎餅果子,“林哥!阿雪說王阿姨來了——哎呦這雞蛋!”他湊過去看,鼻尖差點碰到蛋殼,“嬸子您這雞吃的是玉米吧?蛋皮顏色比市場上的深。”
王桂花被誇得眉開眼笑:“可不嘛,我每天拌雞食都加把碎玉米,就圖個……”
“嬸子您聽我說!”張野突然一拍大腿,煎餅果子裡的薄脆“哢嚓”碎了半塊,“我們要是白收您的蛋,那成什麼了?不如這樣——您把蛋給我們,我們拿它換‘信用善意’!誰幫彆人申訴成功一次,就能領一籃。您看怎麼樣?”
林楓愣了愣,低頭看著籃子裡的雞蛋。
晨光正漫過銀杏樹梢,在蛋殼上鍍了層金邊。
他突然想起王桂花在法院門口摸地的樣子,掌心還留著她當時說“這地真乾淨”的溫度。
“你是想把信用修複變成看得見摸得著的回報?”他抬頭時,眼裡有光在跳,“讓抽象的‘分’變成具體的‘暖’?”
“對!就這意思!”張野興奮得原地蹦了個高,煎餅果子渣子掉了一地,“就叫‘信用分換雞蛋’!”
上午九點,療養所門口支起了張紅布攤。
趙子軒舉著手機拍張野掛牌子,手寫的字歪歪扭扭:“幫人申訴成功→領一籃雞蛋”。
陳默蹲在旁邊調試相機,鏡頭蓋在地上滾了兩圈,被路過的流浪貓撥到了冬青叢裡。
前兩個小時,攤位前隻來了三個問路的老人。
張野蹲在小馬紮上,用樹枝在地上畫圈,畫到第十七個圈時,李老師來了。
她穿件米色高領毛衣,挽著個穿舊夾克的中年女人,“老錢,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小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