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的404寢室像被按了加速鍵。
林楓蹲在書桌前,台燈的暖光裹著那張皺巴巴的信紙。
鉛筆字洇著水痕,在"三個月沒聽過老師講課了"這行格外深,像是筆尖戳破了紙背。
他拇指反複摩挲那道折痕,指腹被粗糙的紙邊硌得發疼——這信該是塞在快遞袋夾層裡的,邊角還粘著半塊透明膠,沾著南方潮濕的黴味。
"老林?"張野的聲音從下鋪傳來。
這位練了十年洪拳的東北漢子此刻蜷在轉椅裡,後頸還沾著熬夜的油光,卻直勾勾盯著林楓手裡的紙,"念出來。"
林楓喉結動了動,聲音發啞:""老師,我們這裡沒有學籍,"智教通"說我們不能進。
我每天抄課文,可我已經三個月沒聽過老師講課了。
"落款是小石頭,十歲。"
"啪!"
轉椅在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
張野猛地站起來,拳頭砸在鐵皮床架上,震得桌上的泡麵桶跳了兩跳:"我們天天罵信用係統吃人,結果連孩子上學都能被卡死?"他額角青筋直跳,迷彩褲膝蓋處還沾著昨晚拆機時的灰塵——他們剛熬了整宿扒雲創的數據鏈,現在又被這封信撕開另一個傷口。
趙子軒從陽台探進頭來,手裡還攥著半根沒抽完的煙。
這個自詡"情聖"的家夥此刻眼眶泛紅,指尖的煙灰簌簌落在地磚上:"我剛數了......"他舉起手機,屏幕是放大的信照片,"這孩子抄了整整六頁《少年中國說》。
最後一頁寫著"少年智則國智","智"字的口字旁描了七遍。"他吸了吸鼻子,"他不是想上學,是怕自己變笨。"
陳默的鍵盤突然停了。
這個總戴著黑框眼鏡的程序員正蜷在飄窗上,筆記本電腦的冷光在他臉上割出陰影。
他推了推眼鏡,聲音悶得像從胸腔裡擠出來:"智教通的認證係統我查過。"他點開投影,牆上立刻跳出密密麻麻的代碼,"他們用ip+學籍雙認證,城中村合租屋的網絡都是共享的,根本拿不到固定ip。"他敲了敲"區域限製"的紅色標記,"就算有學籍,ip不對也進不去。"
寢室裡靜得能聽見空調滴水的聲音。
林楓把信紙折成小方塊,塞進校服口袋,那裡還裝著雲創的黑賬u盤。
他望著牆上貼的"鹹魚躺平"海報——那是開學時他貼的,現在邊角已經翹起來,像在嘲笑他的"安穩計劃"。
"我們不求他們開門。"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根針戳破了滿室的悶。
三雙眼睛同時轉過來。
林楓摸出手機,屏幕亮著廣州城中村的衛星圖,"我們自己搭個門。"他劃到某片灰色區域,"租個廢棄網吧,拉專線,用二手設備建個"野路子在線課堂"。"
張野的拳頭"咚"地砸在他背上:"這主意行!"他掏出手機狂翻通訊錄,"我廣州有個發小搞城中村改造,上周還說有個快拆的網吧閒置——"電話接通聲炸響,他扯著嗓子喊:"強子!
你那網吧不是要拆嗎?
租我們當教室成不成?
一個月八百?"他突然笑出白牙,"成!
老板說反正要拆,讓孩子們用比爛掉強!"
趙子軒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這個平時研究"撩妹三十六計"的家夥此刻指尖翻飛,在微博發了條長圖:小石頭的信、六頁《少年中國說》的照片、還有一段錄音——童聲帶著濃重的鄉音:"我想當語文老師,可我現在連拚音都讀不準了......"他抬頭時眼裡閃著光:"半小時前有個考研的學妹私信,說要捐她的ipad。"
陳默已經從飄窗蹦下來,抱著工具箱往地上一倒。
螺絲刀、硬盤、電源線滾了滿地,他一把拽過張野:"拆舊平板去!"張野扯下床上的涼席鋪在地上當工作台,兩台設備剛拆開,趙子軒的快遞短信就"叮"地彈出來:"已攬件137台。"
淩晨五點的走廊飄著宿管煮的豆漿味。
林楓縮在樓梯間打電話,手機貼著耳邊發燙:"陳校長,是我......"電話那頭的老聲音立刻響起來:"小林?
這麼晚打電話,準沒好事。"林楓喉結動了動:"我們在廣州城中村搞了個臨時課堂,缺老師......"
"地址發我。"老陳校長打斷他,"八點的高鐵,我帶兩套《古詩三百首》過去。"電話裡傳來翻抽屜的嘩啦聲,"當年我被下放到村小,孩子們蹲田埂上聽課都沒斷過。
現在能隔著屏幕教,好!"
三天後的廣州城中村飄著木棉絮。
廢棄網吧的鐵皮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張野扛著投影儀當先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