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掀動的窗簾還沒完全落下,鐵皮門就被撞得哐當響。
紮羊角辮的小滿舉著半塊烤紅薯擠進來,紅薯皮上沾著灶灰:“林叔叔!我帶了熱乎的,小石頭說您總顧不上吃早飯!”
林楓剛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算術本,後頸就被人拽住——是光腳穿拖鞋的虎子,正舉著用繩子捆成一摞的鉛筆:“我奶奶給的,她說寫字要使好筆!”孩子們像一群撲棱棱的麻雀,把褪色的課桌堆得滿滿當當:磨破邊的田字本、用膠帶粘了又粘的橡皮、甚至還有半盒受潮的蠟筆。
直到第七天傍晚,林楓收拾粉筆時,餘光瞥見最後一排角落的藍布衫。
那女人縮在塑料凳上,膝蓋上攤著個硬皮筆記本,鉛筆尖在紙上簌簌劃動。
他遞教案時碰響了她的茶杯,粗瓷杯沿裂著細紋,杯底沉著沒化開的白砂糖。
“阿蓮?小凱媽媽?”林楓認出她是總在巷口洗衣店打工的女人,從前總見她係著褪色的藍圍裙,袖口濕到肘部。
此刻她抬頭,眼角的細紋裡還沾著洗衣粉沫,手指卻緊緊攥著鉛筆,指腹全是洗潔精泡出的裂口,“我...我就坐這兒聽聽。小凱回來說新學了拚音,我想記下來,等他寫作業時能幫著看看。”
她翻筆記本的動作很輕,紙頁間掉出張皺巴巴的草稿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aoe”,每個字母都描了三四遍。
“以前他問我‘媽媽這題怎麼做’,我隻能低頭搓衣角。”她聲音越來越輕,像被風吹散的線頭,“現在...現在我能給他念課文了。”
角落突然亮起細碎的紅光。
趙子軒舉著手機縮在飲水機後麵,鏡頭悄悄對準阿蓮的手——那雙手在洗衣店泡了十年,此刻正用指節抵著本子,一筆一畫抄著“床前明月光”。
他喉結動了動,沒開麥,隻把手機亮度調到最低,屏幕藍光在他眼下投出青影。
第三天直播的數學課進行到一半時,投影儀突然發出刺啦聲。
正在教兩位數加法的林楓頓住,粉筆“啪”地斷在黑板槽裡。
孩子們的小腦袋齊刷刷轉過來,虎子舉著鉛筆喊:“黑屏了!”屏幕中央跳出鮮紅的提示框:“檢測到異常訪問行為,服務已終止。”
陳默的鍵盤敲得劈啪響,他推了推眼鏡,後頸的碎發被空調吹得亂翹:“智教通後台識彆出非授權終端集群訪問,網吧ip被永久封禁了。”
張野“哐”地拍在課桌上,驚得小滿手裡的作業本掉在地上:“他們寧可讓十萬孩子失學,也不願多開一個入口?”他手腕上還沾著上午幫孩子們修課桌的木渣,此刻攥成拳,指節發白。
林楓沒說話,他盯著屏幕上的封禁提示,食指無意識地敲著講台邊緣。
陽光從鐵皮屋頂的裂縫漏進來,在“檢測到異常訪問行為”幾個字上跳動。
“他們怕的不是我們用。”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是怕我們‘成規模’地用。”
當晚的網吧比往常更悶熱。
陳默把十台舊平板攤在台球桌上,螺絲刀在台燈下泛著冷光:“化整為零,課程錄成離線包,用‘遊學盒子’送課上門。”他拆開平板後蓋,焊槍的焦糊味混著泡麵味在空氣裡打轉,“自動播放係統我改了三遍,保證拔了電源也能播半小時。”
趙子軒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滅,他舉著手機貼在耳邊:“王哥?能讓快遞員順路帶平板嗎?對,就用送餐的保溫箱,墊層泡沫紙...”他突然捂住話筒,對張野挑眉:“上次幫你修電動車的外賣小哥,說願意每天繞兩公裡。”
林楓蹲在地上,往一遝硬卡紙背麵寫注意事項。
“家庭學習卡”四個字是他用正楷寫的,旁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太陽:“家長簽字+孩子錄音上傳,這樣教育局能看到學習軌跡。”他抬頭時,小凱正扒著台球桌沿,眼睛亮得像星子:“林叔叔,我能當技術助教嗎?”
小凱的出租屋陽台成了臨時信號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