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的吆喝聲撞開虛掩的寢室門，混著酸筍味的熱氣湧進來。
林楓手還搭在抽屜把手上，聽見張野的拖鞋在水泥地上拍出“啪嗒啪嗒”的響，像一串催促的鼓點。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母親的消息還亮著，“第一人民醫院腫瘤科”幾個字在黑暗裡泛著冷光。
“林哥！陳默這鍋粉煮得邪乎，辣得我舌頭都在蹦迪！”張野的腦袋從門縫裡探進來，額角還掛著煮粉時濺的水珠，“你再不來，老陳要把腐竹全撈走了！”他晃了晃手裡的塑料飯盒，紅油順著盒沿滴在地麵，在瓷磚上暈開小團血漬似的印記。
林楓應了聲，卻沒急著起身。
他的手指在抽屜封皮上輕輕劃了道，牛皮紙特有的粗糙觸感順著指腹爬上來。
老陳說“誤判率超過50”時，他以為是係統對行為模式的誤讀；可當文件裡“時間戳偏移”幾個字撞進眼底時，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那行“你好，世界”的運行日誌比教學視頻晚了22分鐘，不偏不倚落進“可疑訪問窗口”，原來不是巧合。
他猛地拉開抽屜，牛皮紙袋窸窣作響。
台燈的光斜斜切在紙頁上，“係統無法有效識彆‘時間戳偏移’”的批注被照得發亮，下麵用紅筆圈著三種成因：設備時間未同步、基站切換延遲、app日誌寫入滯後。
林楓的指甲掐進掌心，想起小林在法庭上攥皺的衣角——那孩子說“我明明是跟著視頻學的”，原來他的電腦在同步教學視頻時，正好趕上學校機房路由器重啟，日誌延遲了22分鐘。
“哢嗒”一聲，寢室門被撞開。
陳默端著冒熱氣的螺螄粉站在門口，眼鏡片上蒙著層白霧，發梢還滴著水：“我就知道你沒去食堂。”他把飯盒往林楓桌上一放，紅油濺在“時間戳偏移”那頁，在“30分鐘偏差”的數字上暈開個紅圈，“趁熱吃，我特意多放了酸豆角。”
林楓沒動筷子。
他抓起報告晃了晃：“老陳的報告裡寫，係統把延遲當消失，把斷線當偽裝。小刀的醫院錄像裡，護士記了十三次換熱水袋，但‘天眼雲’采信的社交app離線記錄，其實是緩存沒上傳。”他的聲音發緊，像根被拉緊的琴弦，“你說，要是能同時比對手機係統時間、基站記錄、ifi日誌和服務器回執……”
陳默的眼鏡“啪”地滑到鼻尖。
他盯著林楓手裡的報告，喉結動了動，突然轉身衝向自己的書桌。
機械鍵盤的敲擊聲驟然炸響，像暴雨砸在鐵皮屋頂：“我早該想到！之前測試時隻校了設備時間，沒考慮多源交叉！”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藍光映得他眼白發亮，“等我重構時間軸引擎，加個多源校準模塊——”
“等等！”趙子軒從自己的床簾後探出頭，手裡還攥著台老式攝像機，“我拍《我不是壞人》時，李芳掃雪那天手機自動關機，係統說她‘刻意斷聯’；那個聽障外賣員，因為助聽器乾擾沒接電話，被記成‘拒接調查’。”他爬下床，拖鞋都沒穿，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我查過他們的日誌，全有時間戳斷裂！”攝像機屏幕亮起，是個老人的臉，皺紋裡沾著飯粒，“還有這個爺爺，不會關鬨鐘，係統說他‘夜間高頻操作’——”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喉結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他們不是沉默，是被技術聽不見。”
張野把剛撈起的腐竹重新丟進粉鍋，湯麵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那咱們就做個‘時間證人挑戰’！”他抄起桌上的馬克筆，在草稿本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圖譜，“讓大家上傳一天內的多設備日誌，用陳默的引擎生成真實行為圖譜。要是大部分人都有時間戳斷裂，可現實裡誰也沒犯罪——”他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粉湯濺到趙子軒褲腿上，“這不就證明係統在胡判嗎？”
深夜的404寢室像台突然啟動的機器。
陳默的鍵盤聲沒停過，屏幕上的代碼流成河；趙子軒蹲在地上翻素材，攝像機電池在腳邊堆成小山；張野舉著手機在群裡發消息，微信提示音“叮咚叮咚”響個沒完。
林楓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把237份上傳的日誌攤開，68的“時間戳斷裂”標記在紙頁上連成一片紅海，卻沒有一例對應現實中的可疑行為。
“如果連你手機的時間都說不清自己在哪，那它憑什麼說清彆人的清白？”林楓在白皮書最後一頁寫下這句話時，窗外的天已經泛白。
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看見張野趴在桌上睡著，嘴角沾著螺螄粉的紅油；陳默還在敲鍵盤，眼鏡腿壓出的紅印子更深了；趙子軒蜷在椅子裡，攝像機還攥在手裡，屏幕亮著那個不會關鬨鐘的老人。
法院門口的“證據長廊”在晨光裡泛著冷白。
張野踮著腳把白皮書釘在最中央，紅漆刷子在木板上拉出一道血痕：“你遲到了20分鐘，是因為堵車，還是因為犯罪？”他退後兩步，看著標語在風裡搖晃，喉結動了動，把刷子遞給林楓。
陳默的手機突然震動。
他低頭看了眼屏幕，臉色瞬間煞白。
林楓湊過去，隻見屏幕上隻有一行字：“彆碰時間戳——那是他們不能承認的原罪。”發送方ip顯示“已抹除”，像道被刻意擦去的痕跡。
“他們怕了。”林楓摸著白皮書封皮上的折痕，聲音輕得像呼吸，“接下來，我們要讓怕的變成他們。”
深夜的寢室格外安靜。
林楓剛洗完澡，正擦著頭發，突然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他拉開門，隻看見個模糊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門把手上掛著個黑色u盤，用便利貼貼著行小字：“我在天眼做數據清洗時發現……”
風從樓梯間灌進來，便利貼被吹得掀起一角，露出下麵沒寫完的字跡。
林楓捏著u盤，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像擂在戰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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