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法院外牆爬滿晨露,大理石台階上已坐了七八個身影。
穿外賣服的小夥子把紙箱擱在腳邊,電子屏邊角的反光映著他眼下的青黑——那是連續跑了三個通宵湊錢請律師的痕跡;頭發花白的阿姨揭開保溫桶,粳米粥的甜香混著秋涼漫開,她往李芳手裡塞了個饅頭,說:“吃兩口,等會說話有力氣。”戴眼鏡的姑娘攥著“我要證明我沒偷”的紙頁,指甲在紙背掐出月牙印,抬頭時正好看見林楓從樓道裡出來。
“林先生!”她蹭地站起來,紙頁嘩啦響,“我能把超市調的監控給周律師看看嗎?那天我真的隻拿了自己買的牙膏。”
林楓腳步頓住。
他昨晚隻睡了半小時,此刻太陽穴突突跳,但還是彎下腰接過她手裡的u盤,指腹觸到金屬殼上的溫度——是攥了整夜的熱度。
“放心,”他聲音啞得像砂紙,“你的時間軸我們做了,從進超市到結賬,每分每秒都標清楚了。”
張野從他身後探出頭,胸前的電子牌亮著熒光字:“我掃了十年雪,沒偷過一分錢。”這是他淩晨三點在打印店做的,邊框還帶著裁切的毛邊。
“走了,哥幾個。”他拍林楓後背,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滲進來,“周敏說法官七點半到,咱們得趕在對方律師前把證據牆支好。”
證據長廊就在法庭側廳,二十塊電子屏排成弧形,每塊屏對應一個原告的“行為時間軸”。
林楓站在最中間那塊前,指尖劃過屏幕上跳動的紅點——那是李芳的行動軌跡:715送老伴進病房,800在護士站登記,930去繳費處刷醫保卡……每個時間節點都配著監控截圖、繳費單掃描件,連醫院走廊的綠植都拍得清清楚楚。
“小林的呢?”趙子軒抱著攝像機湊過來,鏡頭掃過另一塊屏,“自閉症那個?”
“在最後。”陳默的聲音從筆記本後飄來。
他昨晚幾乎沒合眼,眼下蒙著青灰,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我反向追蹤了係統的判定邏輯,隻要同時觸發夜間登錄、異地ip、高頻轉賬,就自動標紅。可小林的ip是聾啞學校機房的,操作時間和編程課表完全吻合——他敲代碼是跟b站視頻學的,連微信都不會用,哪來的洗錢?”
“叮——”
法庭的預備鈴響了。
張野把電子牌往胸前按了按,金屬邊框硌得鎖骨生疼;趙子軒檢查著攝像機內存卡,喉結上下動了動;陳默合上筆記本,指節捏得發白——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林楓摸了摸西裝內袋,裡麵裝著周敏連夜整理的法律條文,紙角被揉出褶皺。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裡還飄著李芳保溫桶的粥香,混著法院特有的冷硬氣息。
“走吧,”他說,“今天不是要推翻ai,是讓法官看看,人不能被一段代碼定義。”
法庭的橡木大門在身後吱呀合攏時,智審科技的三個法務代表已經坐在被告席上。
中間那個穿藏藍西裝的女人蹺著腿,指甲塗成暗紅,正用鋼筆敲著麵前的文件夾——“噠噠”聲在空曠的法庭裡格外刺耳。
周敏的黑皮箱“哢嗒”打開,第一份證據是李芳的養老金凍結通知。
“原告李芳,62歲,環衛工,因‘同名同姓風險’被係統標記,養老金賬戶凍結三個月。”她推了推眼鏡,“但根據我們調取的記錄,真正涉案的‘李芳’是28歲的網絡詐騙犯,籍貫雲南,而原告從未離開過青州。”
“係統僅作輔助建議。”紅指甲女人輕笑,鋼筆尖點了點桌麵,“最終行政限製由基層法院作出,與我方無關。”
“那用戶協議第17條怎麼解釋?”周敏的聲音突然冷下來,投影儀亮起,滿屏的小字裡,“自動預警信息默認觸發行政限製”幾個字被標成鮮紅,“這是‘輔助建議’?還是越權替代行政機關行使職權?”
紅指甲的鋼筆“啪”地掉在桌上。
審判長推了推眼鏡,指節叩了叩法槌:“被告方,明日庭審前提交係統操作手冊原件。”
陳默在旁聽席摸出耳機,假裝調整位置,實則快速敲擊筆記本鍵盤。
法院的ifi信號有些弱,他額角沁出細汗——必須趕在對方技術證人出庭前找到漏洞。
屏幕上的代碼流突然頓住,一行亮紅的判定邏輯跳出來:夜間2200600登錄權重30)、異地ip權重40)、單日轉賬超5次權重30),累計≥80即標記“高風險”。
“找到了!”他壓低聲音,手肘碰了碰旁邊的趙子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