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退去後的第三天清晨,陳默的手指突然在鍵盤上頓住。
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後槽牙咬得咯咯響:“斷了。”
正在給筆記本換電池的張野直起腰,螺絲刀“當啷”掉在泥地上:“中繼站又抽風了?”
“不是抽風。”陳默扯掉耳機線,屏幕上的ip地址框一片空白,“國訊通遠程鎖死了權限。他們後台監測到有人違規複用廢棄中繼站的資源,直接切斷了端口。”他抓起桌上的馬克筆,在地圖上那個暗下去的定位點畫了個叉,“兩天前那個匿名熱點的流量軌跡被追查到了,現在連痕跡都清乾淨了。”
林楓蹲在牆角,正用鐵絲捆紮裝路由器的紙箱。
他動作一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兩天他算過,靠臨時熱點傳課件,全村孩子每月能多上二十節網課;老楊的衛生室能查到最新的用藥指南;大劉修電線時能聯網看故障處理視頻。
可現在,這些剛冒頭的光,又要被掐滅了。
“臨時方案走不遠。”他站起來,紙箱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聲,“得建個不依賴外部審批的網絡。野路子的。”
“野路子?”趙子軒從門外探進頭,手裡攥著半塊烤紅薯,“你是說……自己搭?”
陳默推了推眼鏡,眼底突然亮起來:“理論上可行。用局域網做離線資源池,再通過物理介質傳輸。比如u盤、二維碼牆……”
“二維碼牆!”林楓突然拍了下腦門。
他想起前天下山買零件時,在鎮上網吧見過用反光板貼滿牆麵的廣告牆,陽光一照,二維碼能反射出很遠。
“村後最高的坡麵,朝南,日照足。用反光布和竹竿搭麵牆,每個格子貼離線資源二維碼。村民帶手機來掃,直接下載課程、政策、診療指南。”
“那得解決三個問題。”陳默掰著手指,“靜態資源包生成、牆麵搭建、防水防潮。”
“資源包我來。”趙子軒把紅薯皮扔進灶膛,火星“劈啪”炸開,“我整理過直播彈幕,知道村民最需要什麼——全年課程、醫保政策、常見病指南,這些優先級最高。”
張野抄起靠牆的竹扁擔:“搭建牆麵的活交給我。昨天去鄰村借了二十根毛竹,婦女們說能幫忙縫防水罩,用塑料布加麻繩紮緊。”
老周突然從門後挪出來。
這個總蹲在牆角修燈泡的電工,手裡攥著一捆裹著破布的光纖,指腹上的燙傷疤痕像褪色的郵票:“我自學熔接三年了。”他聲音啞得像砂紙,“前年家裡網線斷了,報修三次沒人來。後來自己買了熔接機,在院子裡練。你們要建網,我來接光纖。”
林楓盯著那些疤痕,突然想起前晚老周蹲在路燈下修電表的背影——他總說“電工要守本分”,可此刻,守本分的手正攥著能連起整座山的光。
“再加個‘語音信箱’功能吧。”阿珍老師的聲音輕輕飄過來。
她站在門檻邊,教案夾在腋下,發梢沾著晨露,“在外打工的爸媽錄段話,孩子掃碼就能聽。”她指尖摩挲著教案封皮,那上麵有塊淡藍色的水漬,“上回小梅說,她三年沒聽見爸爸的聲音了。”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
張野手裡的扁擔“咚”地砸在地上,陳默的馬克筆滾出半米遠,連灶膛裡的火星都靜了一瞬。
施工那天,晨光剛爬上山頂。
孩子們舉著竹竿跑過田埂,竹梢上的紅綢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婦女們在曬穀場支起縫紉機,“噠噠”聲裡,防水罩的邊被縫得嚴嚴實實;大劉帶著護線隊扛著鐵釺往山頂爬,他褲腳沾著露水,卻喊得比山雀還響:“都把勁兒使在石頭縫裡!這牆得立十年!”
老周跪在村委會後院,熔接機的藍光映著他的臉。
他把光纖放進v形槽,微調顯微鏡,右手拇指壓下電極——“滋”的一聲,兩根光纖在電弧裡熔成一體。
“熔接點損耗不能超過0.3分貝。”他頭也不抬地說,“不然信號傳到山頂會散。”
陳默在臨時搭的棚子裡敲代碼。
他麵前擺著三台二手筆記本,屏幕上的代碼像瀑布般流淌。
“靜態包要壓縮到最小體積,同時保證解壓後內容完整。”他抹了把額頭的汗,“趙子軒,把那袋話梅遞我——腦子要燒了。”
趙子軒正趴在桌上整理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