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教育廳的會議室莊嚴肅穆,深色的胡桃木長桌泛著冷光,像一條分割開兩個世界的河流。
河流的一邊,是仁濟評估中心的代表王副主任,他西裝筆挺,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身後的巨幅屏幕上,ppt的標題《智能化慈善的必然趨勢》用一種冰冷的黑體字宣告著他們的立場。
河流的另一邊,林楓團隊的幾人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被安排在“第三方觀察團”的席位上,更像是這場審判的旁聽者。
張野把一個邊緣已經磨損的舊紙箱輕輕放在腳邊,動作小心翼翼,仿佛裡麵裝著的是易碎的珍寶。
王副主任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在會議室裡回響,清晰而自信:“各位領導,各位同仁,我們必須承認一個現實:慈善資源是有限的,如何將有限的資源,投入到最需要、最高效的地方,是我們仁濟評估中心的核心課題。”
他按下遙控器,屏幕上跳出一張複雜的圖表,無數條曲線交織攀升。
“通過我們的智能化評估模型,合作機構的收養轉化率在過去三年內,平均提升了百分之三十七。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它意味著更多的孩子,找到了永久的家。”
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而堅定的聲音打破了會場的和諧。
“請問王副主任,”蘇晚晴站了起來,目光如炬,直視著台上的王副主任,“您所說的‘轉化’,究竟是指孩子被成功收養,還是僅僅從一家福利院,被‘轉化’到了另一家機構?”
王副主任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隨即恢複如常:“蘇同誌,我想這個詞的含義是清晰的,我們追求的是最終結果。”
“是嗎?”蘇晚晴沒有理會他的官腔,她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轉向會議主席,“我請求展示一份來自我們‘螢火係統’追蹤到的數據。”
得到默許後,她將電腦屏幕投影到牆上。
那是一個簡陋但清晰的表格,沒有花哨的曲線,隻有一行行冰冷的名字和狀態。
“根據我們的不完全統計,過去五年,經由仁濟評估模型判定為‘低潛力’而被淘汰、轉移的六十八名殘障兒童中,僅有九人最終被成功安置。另外,還有十一人,徹底失聯。”
她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百分之三十七的轉化率背後,是百分之十六的失聯率。王副主任,請您告訴我,這叫高效,還是失職?”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王副主任的臉色變得鐵青,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主席台上的幾位領導交換了一下眼神,示意會議繼續。
輪到陳默發言時,他沒有走上講台。
他隻是默默地連接好設備,然後對全場說:“我不想談論複雜的代碼和算法,我想請大家看一段視頻。”
屏幕亮起,畫麵裡是一個瘦小的男孩,正是小星。
他坐在輪椅上,眼神有些空洞。
李蘭半蹲在他身邊,溫柔地引導著他的腳,去夠一個放在地上的簡易電子琴。
視頻裡,小星的腳趾顫抖著,費了極大的力氣,終於碰到了一個琴鍵。
“哆——”
一個單調的音符響起。
緊接著,他又一次努力,按下了第二個、第三個音符。
視頻的右側,跳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數據框。
一個屬於仁濟的評估係統,上麵寫著:【非功能性肢體活動,評估分值扣除0.8分。】
另一個屬於螢火係統,上麵寫著:【檢測到主動表達意願,交互行為成立,評估分值增加2.3分。】
陳默關掉視頻,環視全場,平靜地問:“同一個動作,一個係統說,他不行,隻是在亂動。另一個係統說,他在努力,他在嘗試表達。各位,”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最終落在主席台,“你們會選擇哪一個,來定義人性?”
這個問題,無人能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