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車碾過西北小城的石子路時,林楓聞到了沙粒混著土腥的味道。
陳默搖下車窗,風卷著細沙撲進來,打在他眼鏡片上簌簌響:“p2.5怕是要爆表。”
“看右邊。”張野突然捏了捏林楓肩膀。
林楓順著他手指望去,褪色的紅漆木牌掛在磚牆上,“零工驛站”四個字被風沙磨得發白,可木牌下方那排銀色攝像頭卻亮得紮眼——七個鏡頭呈扇形排列,紅燈在晨霧裡一明一滅,像七隻不閉眼的眼睛。
趙子軒把手機舉到車窗前,屏幕裡立刻跳出提示:“附近有監控設備,是否開啟防追蹤模式?”他嘖了一聲:“這驛站怕不是裝了人臉識彆,剛才路過的搬運工,身份證一刷估計就上報流動人口動態了。”
張野已經推開車門。
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走路帶風,像座移動的小山。
林楓剛要喊他,就見他大步走到蹲在牆根的三個搬運工跟前,從兜裡摸出包煙:“哥幾個,歇會兒?”
搬運工們抬頭,其中一個鬢角泛白的縮了縮脖子,粗糙的手掌把煙推回去:“不抽,不抽。”另一個更年輕些的扯了扯他衣角,眼神往攝像頭方向飄。
張野還想再說,最矮的那個突然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汗津津的臉:“該上工了。”三個人像被驚飛的麻雀,扛起蛇皮袋就往倉庫跑,鞋跟踢起的塵土落了張野半褲腿。
“他們不是不信我們,是已經被騙怕了。”林楓站在車邊,指尖抵著太陽穴。
上周在電話裡,老刀說驛站能登記零工需求,可現在看來,這所謂的“登記”更像監控——誰會把傷疤亮給隨時可能告密的機器看?
張野拍掉褲腿的灰,喉結動了動:“那咱們換地方?”
“橋洞。”林楓突然說。
他記得進城時路過座老石橋,橋洞被水泥封了半截,隻剩個能容三四個人的凹處,“今晚帶登記簿過去,不開燈,不廣播。”他轉頭看向趙子軒,“你用粉筆在牆上寫一行字:‘你說,我記。不說也行。’”
橋洞的潮氣裹著河水的腥氣鑽進鼻腔時,林楓摸黑鋪開了從學校帶來的登記簿。
這是本硬殼牛皮紙本子,封皮上還留著去年在城中村時老刀的茶漬。
趙子軒打著手電筒,粉筆在青石板牆上劃出白痕,最後一筆“行”字拖得老長,像聲輕輕的歎息。
“這樣……有用嗎?”陳默蹲在旁邊,把防水盒裡的存儲卡挨個檢查了三遍。
他鏡片上蒙著層水霧,說話時哈出的白氣在光束裡飄。
“試試。”林楓把登記簿翻到空白頁,鋼筆尖懸在紙上,“總比讓他們對著攝像頭說實話強。”
第一夜,橋洞安靜得能聽見河水漫過石頭的聲音。
張野靠在橋墩上打盹,鼾聲混著風聲;趙子軒用手機拍橋洞的影子,屏幕光在牆上晃出細碎的光斑;陳默把溫度計貼在橋墩上,顯示溫度8c——和他們老家的冬夜一樣冷。
直到天快亮時,林楓才發現登記簿頁腳壓著個東西。
他湊近了看,是隻折得歪歪扭扭的紙船,船底沾著河沙。
展開的瞬間,墨水味混著潮濕的紙香湧出來:“我叫馬衛國,乾了八年裝卸,去年摔了腰,老板說沒合同不賠。”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紙背還印著超市收據的壓痕——“白菜0.8元斤,合計12.5元”。
“熱成像能掃指紋。”陳默摸出平板,指尖已經按在開機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