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林楓的手指在名片邊緣的卷角上輕輕摩挲，藍瑩瑩的字跡像根細針，紮得他後槽牙發酸。
三天前在食堂看見小薇對著鏡頭強笑說"今天化療不太疼"時，他手機相冊裡還存著小薇在奶茶店幫他遞吸管的照片——那姑娘笑起來左邊有個酒窩，哪像有病的樣子？
"老林，發什麼呆？"趙子軒的聲音從上鋪飄下來，床板吱呀響了聲，"林主管給的線索靠譜嗎？
b座1203的保險櫃......"
"不靠譜。"林楓摸黑把名片塞進電腦包夾層，金屬搭扣哢嗒扣上，"但他三年前能發現《菜場詩人》，說明還留著點新聞理想。"他摸到床頭的台燈開關，猶豫兩秒又鬆開——有些事，在黑暗裡想更清楚。
淩晨兩點的404寢室，鍵盤聲像雨打在鐵皮屋頂。
林楓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星火傳媒合同掃描件，阿傑提供的內網權限果然好用，近半年簽約的23個素人賬號，每份合同第17條都藏著隻小陷阱："用戶勾選同意服務協議即默認授權運營權轉移至甲方"。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鼠標在"默認勾選"四個字上懸停，屏幕藍光把他眼下的青黑襯得更重。
"這招絕了。"陳默端著泡麵湊過來，熱氣糊在眼鏡片上，"用戶點同意時注意力全在"免費使用"上，誰會看這種小字？"他吸溜口麵，湯汁濺在鍵盤縫裡，"所以你要做的反向授權工具包......"
"找回賬號是第一步。"林楓調出自己寫的教程文檔，光標在"律師聯絡通道"幾個字上閃爍，"但更關鍵的是讓素人們敢說話。"他點開網頁程序測試界麵，一行行代碼像溪流在屏幕上淌，"這個聲明生成器能自動抓取合同違法點，用戶填完姓名身份證號，三秒就能生成有法律效力的主權聲明。"
窗台上的多肉被風刮得晃了晃，月光漏進來，照亮趙子軒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前幾天幫小薇搬東西時，口袋裡掉出過半張化療單，當時林楓撿起來又悄悄塞回去。
現在想來，那應該是星火傳媒偽造的"證據"。
"我要正麵開戰。"小薇的消息彈出來時，404的台燈突然全亮了。
張野舉著手機，屏幕上是小薇剛發的直播預告："明天下午三點，微光平台，我要回我的賬號。"他的拇指在"點讚"鍵上按得發白，"我聯係了市集的王阿姨、修鞋的老李頭，他們說要去小薇樓下站著，看誰敢動她。"
陳默的機械鍵盤敲得劈啪響："鏡像服務器部署好了，就算星火斷網，直播信號也能從王阿姨的煎餅攤ifi、老李頭的修鞋機熱點跳出去。"他推了推黑框眼鏡，平時總耷拉著的眼角揚起來，"他們不是愛刪視頻嗎？
我倒要看看，478g原始素材甩在他們臉上是什麼滋味。"
趙子軒把手機往桌上一扣，屏幕朝下的瞬間，林楓瞥見界麵停在"媒體聯絡"對話框。"我隻跟他們說，"趙子軒扯了扯皺巴巴的衣領，平時油滑的尾音沉下來，"明天有個女孩，要拿回她被偷走的聲音。"
直播當天的陽光特彆亮，亮得小薇衛衣上的貓爪刺繡都泛著軟乎乎的光。
她對著鏡頭調整手機支架時，手指在抖，林楓盯著直播後台數據——開播三分鐘，在線人數破十萬。
"這是我最後一次用你們的平台。"小薇的聲音突然穩了，她點開星火app，登錄界麵的"抗癌少女小薇"頭像刺得人眼睛疼。
手指懸在"注銷賬號"按鈕上三秒，她閉了閉眼，按下。
彈幕瞬間炸成一片，林楓看見"小薇加油"的飄字像潮水漫過屏幕。
小薇彎腰從腳邊撿起個牛皮紙袋，封條上"星火傳媒"的紅章還沒乾透。"這是他們給我的合同，"她抽出那張28頁的紙，紙頁摩擦的沙沙聲通過麥克風傳出來，"第7條說我每月必須發3條"治療日常"，第15條說我死後賬號歸公司所有......"
她的指甲掐進紙頁，第一頁被撕開時，直播間突然黑屏兩秒。
陳默在群裡發了個"ok"的表情，黑屏瞬間，信號已經切到鏡像服務器。
"我是王小薇，22歲，"小薇舉起半張撕碎的合同，碎紙片從指縫漏下來，像下雪，"健康，想當化妝師。"最後一個字落地時，整個直播間的彈幕突然靜止，下一秒，"王小薇"三個字像煙花一樣炸開，把屏幕映得發亮。
星火傳媒的律師函來得比想象中快，pdf文件發進群裡時，張野正啃著從市集順來的烤腸，差點噎著："他們敢告？
老林你不是說......"常見霸王條款解析》已經掛在首頁，"默認勾選無效、人身限製條款違法，還有小薇的身份證複印件是偽造的——"他敲了敲鍵盤，"陳默，數據遷移進度？"
"23個賬號，478g素材。"陳默推了推眼鏡，屏幕藍光裡，他的笑有點野，"明天早上九點，原片打包發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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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軒的剪輯室徹夜亮著燈，林楓去送泡麵時，看見他盯著小薇的原始視頻——早上七點在化妝學校上課，中午給室友畫曬傷妝，下午在奶茶店兼職調果茶。"要加嗎？"趙子軒摸著後頸的短發，"但小薇說，她的聲音不需要修飾。"
《被剪掉的部分》上線那晚，404寢室的空調開得很足。
林楓盯著電腦屏幕，"微光"平台的新增注冊數像坐火箭，8萬、8.5萬、8.7萬......手機震動，群裡彈出張野拍的小薇視頻：她站在化妝學校門口，舉著"王小薇化妝工作室"的招牌，陽光把她的酒窩照得發亮。
"原來最狠的反擊，"林楓在群裡發了張星火股價k線圖，綠得紮眼的11跌幅下，他敲下一行字，"就是讓真實自己說話。"
窗外起風了，吹得窗台上的多肉搖搖晃晃。
林楓合上電腦時，"微光"後台提示音突然響起。
他點開私信列表，最上麵一條留言還沒讀，發送地址顯示著：西北，清水縣。
屏幕的冷光裡，他的手指懸在"查看"鍵上，樓下傳來張野的大喊："老林！
陳默煮了螺螄粉，再不來湯都沒了！"
林楓關了電腦，起身時，電腦包夾層裡的名片輕輕硌了下他的腰。
走廊裡飄來螺螄粉的香味，混著隔壁寢室的笑鬨聲，在夏夜裡漫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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