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二維碼上碎成星子的時候,趙子軒的拇指正懸在播放鍵上。
他盯著手機屏幕裡那個穿藍外套的女孩,喉結動了動——她的手指在眼前劃出的弧線太溫柔,像春風掠過結霜的窗。"老林,"他又喊了一聲,聲音比剛才輕了些,像是怕驚碎什麼,"來看看這個。"
林楓的鞋尖還沾著雨水。
他走過來時,褲腳帶起的風掀動了碑前那張寫著"我認識她"的小學生紙條。
湊到手機前的瞬間,他的呼吸頓住了——視頻裡的女孩眉尾微挑,睫毛在眼下投出薄影,手指的動作很慢,每個音節都拆解得清晰:"我去年被係統標記為"潛在反社會傾向",因為我在社交平台發過"好累"。
我聽不見世界,但世界也不願聽我。"
趙子軒的拇指按下播放鍵,字幕隨著手勢同步跳出。
林楓的後槽牙輕輕咬了咬,喉結滾動兩下。
他想起昨夜立碑時,賣雜糧餅的阿姨說王姨最後一條動態是"今天的粥煮稠了",被係統判定為"消極情緒累積";想起陳默查到的檔案裡,有個男孩因為轉發了句"活著真難",就被打上"高風險"標簽。
此刻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臉上,眼尾的細紋微微收緊——這不是故事,是另一個被捂住嘴的"王姨"。
"她ip在鄰市。"趙子軒劃拉著評論區,手機屏照亮他泛紅的眼尾,"我剛才翻了她主頁,最新一條是三天前發的:"福利院要拆了,那裡的牆縫裡還塞著我十二歲寫的願望。
""
林楓的手指在褲袋裡蜷成拳。
他想起昨夜暴雨裡那片傘海,想起王姨的粥香,突然轉身摸出自己手機:"我打給她。"
電話接通的瞬間,背景音裡傳來細碎的陶土摩擦聲。
小雨的聲音帶著聽障者特有的氣音,像風吹過舊報紙:"你...是立碑的人?"
"是。"林楓捏著手機的指節發白,"我聽說你們福利院要拆了。"
那邊沉默了兩秒,陶土聲停了。"改建智慧城市監控中心。"小雨的氣音裡裹著冰碴,"他們說老樓不安全,可上個月我還看見工人在加固承重牆。"
林楓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手機邊緣。
他想起孫正剛說過的"黑名單製度"——係統判定"低價值群體"聚集區,優先清退。"我們想在舊址立座碑。"他說,聲音比平時沉了三度,"但你說得對,不能讓它隻是塊鐵。"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抽氣。"能不能讓它"說話"?"小雨的手指在手機屏上敲出震動,"我不想再被當成沉默的標本。"
半小時後,404寢室的台燈全亮著。
趙子軒盤腿坐在上鋪,手機屏幕映得他鼻尖發亮:"手語視頻!
掃碼直接播她的講述,沒配音,就配心跳聲——真實,紮心!"張野把陶土塊拍在桌上,指縫裡沾著褐色泥漬:"我聯係了殘障藝術家協會,他們能捏三十張臉,每一張都帶掙紮的紋路。"陳默的鍵盤敲得劈啪響,屏幕藍光在他鏡片上跳:"程序改好了,掃碼自動識彆手語視頻,字幕同步。"
林楓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眾人。
趙子軒眼睛亮得像著了火,張野的陶土沾到了衣領,陳默的鼠標墊皺成一團——這副亂糟糟的模樣,突然讓他想起軍訓時室友順拐走出方陣的樣子。
他扯了扯嘴角,掏出手機翻出小雨的照片:"她昨天發了福利院的舊照,牆根下有棵老槐樹,碑就立在樹底下。"
立碑前夜下了場太陽雨。
張野帶著陶藝團隊蹲在老槐樹下,陶土在雨裡泛著暖光。
他捏著個女孩的臉模,拇指在眉骨處壓出道淺溝:"這是小雨十二歲的樣子,她說那時候總躲在牆縫裡哭。"旁邊的聾啞藝術家用手語比了個"疼",指尖點在自己心口。
孫正剛穿著舊夾克在巷口轉悠,手機貼在耳邊:"李隊啊,我剛巡查到老樓牆體有裂縫,安全起見先調你們去支援東頭菜市場?"他望著樹底下晃動的人影,喉結動了動,把沒抽完的煙按在牆上——火星濺在"拆"字上,像朵轉瞬即逝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