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掀起衣角時,林楓懷裡的信又硌了他一下。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得發燙,老家醫院的來電顯示像根細針紮進視網膜。
他深吸一口氣,雨絲裹著冷意灌進喉嚨,這才按下接聽鍵。
“林先生,您母親今天做常規體檢,係統提示‘醫保賬戶受限’。”護士的聲音帶著機械的公式感,“需要您儘快來核實。”
林楓的手指在雨幕裡蜷成拳。“什麼原因?”
“信用評級低於醫療準入閾值。”
雨珠順著傘骨砸在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林楓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雨聲:“我媽是退休教師,一輩子沒欠過水電費。”
“係統顯示,您母親曾為已故人員李秀蘭作證。”護士的聲音突然低了些,像在隔著玻璃說話,“記錄裡標注的是‘非理性公共介入行為’。”
手機從掌心滑落,摔在潮濕的石板上彈了兩下。
林楓蹲下身去撿,視線卻落在腳邊的荒草上——那裡還沾著上午立碑時濺的水泥渣。
王姨的名字突然在耳邊炸響,三天前他還在幫阿豪整理王姨被網暴的聊天記錄,那些汙言穢語裡最刺目的一條就是:“幫這種老賴說話,你們全家都該上黑名單。”
“媽……”他對著手機輕聲喊了一句,喉嚨像被塞進團浸水的棉花。
老家的老房子裡,母親總在陽台種蔥,蔥葉上的晨露會滴在她織了二十年的藍布圍裙上。
上個月視頻時她還舉著體檢報告笑:“你看,各項指標都達標。”可現在,就因為她在社區調解會上說“王姨不是那種人”,係統就給她判了“道德連帶責任”?
手機再次震動,是陳默的消息:“回寢室,有發現。”
404寢室的燈通宵亮著。
陳默的電腦屏幕映得他眼底發青,鍵盤敲得劈啪響:“我黑進信衡科技的公開接口文檔……”他突然頓住,指節重重砸在桌沿,“你們看這個字段。”
投影幕布上跳出一行代碼:“社會關聯風險模型親屬道德連帶責任,權重17。”
趙子軒的保溫杯“當啷”掉在地上,褐色的枸杞水濺濕了張野的運動鞋。
“株連?”他聲音發顫,“這他媽是古代連坐製穿越來了?”
張野翻出個牛皮紙袋,複印件“嘩啦”攤滿桌麵:“我翻了社區檔案室,阿姨當年作證的筆錄寫得清楚——王姨是幫鄰居墊付了醫藥費才被誤判老賴。”他抓起一頁紙拍在桌上,紙角卷起的毛邊紮得手背發紅,“這叫非理性?這叫正義!”
林楓坐在床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阿豪那封未燒完的信。
信紙上還留著燒過的焦痕,像道猙獰的疤。
“他們要的不是正義。”他突然開口,聲音冷靜得像塊冰,“是讓所有人不敢多管閒事,不敢說真話。”
陳默猛地抬頭:“你想……”
“我需要進信衡科技。”林楓摸出手機,屏幕上是青州大學計算機係外聘講師名錄,“他們外包公司‘數維智聯’在招數據清洗員。”
寢室裡突然靜得能聽見空調滴水的聲音。
趙子軒最先反應過來,拽過他的手機:“你簡曆上寫‘家庭背景穩定、無信訪記錄’?”
“模擬係統偏好的低風險人格畫像。”林楓扯了扯嘴角,“昨天改了七版,連愛好都寫成‘整理手賬’——他們就吃這套。”
三天後,林楓站在信衡科技大廈的玻璃門前。
秋日的陽光透過玻璃斜照進來,在他工牌上投下“實習生林越”的影子。
麵試官推了推金絲眼鏡:“我們需要的就是你這樣乾淨的人。”
“乾淨?”林楓在心裡默念著這兩個字,麵上笑得溫和,“我很珍惜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