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放緩了語氣:“謝謝你。這很重要。以後有任何事,聯係我。”
打發走驚魂未定的小陳,林楓在車內打開了那個塑料袋。
裡麵是一堆被撕扯、浸潤過的紙片,散發著一股黴味。
其中最顯眼的,是半張粗糙的拓片,來自一塊石碑。
上麵的字跡古樸有力,但一個名字被粗暴的紅筆劃去,旁邊用另一種筆跡寫著一行小字:“家屬情緒穩定,已協商移名。”
那個被劃去的名字是——周建軍。
根據拓片上殘存的部隊番號和時間,林楓和張野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周建軍的母親,老周婆。
她住在縣城邊緣一棟搖搖欲墜的危改房裡,屋裡光線昏暗。
牆上,一張年輕士兵的黑白照被擦得一塵不染,照片裡的青年英姿勃發,笑容燦爛。
但除此之外,屋裡看不到任何一枚軍功章,一張榮譽證書。
對於林楓的來訪,老周婆顯得異常平靜,仿佛早就料到會有人來。
她指著照片,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的故事:“我兒子,周建軍。三十多年前抗洪搶險的時候犧牲的,那時候報紙都登了,縣裡還開了追悼會,風光得很。”
“那為什麼……”林楓看著空蕩蕩的牆麵,問不出口。
“三年前,民政局來了人。”老周婆沒有回避,“他們說,省裡有新的精神,要宣傳新時代的英雄,我兒子的名字……占了一個烈士名額。他們想把這個名額,換給一個‘更有宣傳價值’的典型。”
張野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
“我不肯。”老周婆繼續說,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我跟他們說,建軍的命是拿命換來的,不是你們文件上一個可以隨便塗改的名字。然後,他們就停了我的撫恤金。說我思想有問題,不顧全大局。”
她的平靜比任何哭喊都更具穿透力。
她緩緩彎下腰,從床底拖出一隻沉重的鐵盒,上麵落滿了灰。
打開盒蓋,裡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泛黃的信件、一張立功獎狀的複印件、一條疊得方方正正的舊軍毯,以及最下方,一個用紅布包裹的骨灰袋。
老周婆輕輕撫摸著那個骨灰袋,像是撫摸著兒子的頭。
她抬起頭,看著林楓,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閃爍起銳利的光芒:“他們能把碑上的字鏟了,能把檔案裡的名字劃了,能停了我的錢。但他們抹不掉我這盒子裡的灰。隻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兒子就還在這裡。”
從老周婆家出來,林楓一拳砸在車門上,指關節瞬間滲出血絲。
那股壓抑的怒火在他胸中徹底引爆。
沉默、忍耐、退讓,換來的隻是得寸進尺的踐踏和抹除。
“不能再等了。”林楓的聲音冰冷而堅定,“他們想讓這些人消失,我們就偏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他們。”
“你想怎麼做?”張野看著他。
“辦一場展覽。”林楓眼中燃起一簇火,“一場‘影子展覽’。不登記,不備案,不掛牌。就在廢棄的舊縣檔案館,那個他們銷毀證據的地方。他們不是要淨化嗎?我們就把‘汙染物’全都擺回去!”
計劃迅速成型。當夜,林楓的團隊核心成員秘密集結。
“陳默,”林楓對電話那頭的技術專家說,“我要你立刻開發一個係統,叫‘記憶鏡像係統’。我會把小陳給我的這些殘缺文件掃描給你,你要把它們和現有的官方數據庫進行比對,生成一份‘消失差異報告’,把每一個被修改、被刪除的痕跡都給我標出來!”
“趙子軒,”他又轉向身邊扛著攝像機的年輕人,“你立刻開始拍一部紀錄片,名字就叫《他們不存在》。偽裝成一部未來題材的科幻短片,但裡麵的每一個故事,每一句口述,都必須來自我們找到的真實人物。老周婆,就是你的第一個主角。”
“我呢?”張野問。
林楓看著他,遞過去一張紙和一支紅色記號筆。
“你,去做我們打響第一槍的人。”
淩晨四點,城市還在沉睡。
張野開著他那輛破舊的皮卡,悄無聲息地停在老周婆家那條小巷的路口。
他跳下車,從懷裡掏出一張連夜手繪的海報,畫麵很簡單,隻有一個用紅色記號筆狠狠劃掉的、模糊的名字輪廓。
海報下方,是一行字,字跡悲憤而決絕:
“你說他沒來過,可我媽哭了一輩子。”
他用膠水將海報緊緊地貼在最顯眼的牆壁上,像是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釘下了一顆不屈的釘子。
做完這一切,張野回到車裡,與林楓和剛剛完成拍攝的趙子軒彙合。
三個人沉默地看著那張在微風中顫動的海報,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片刻之後,一直盯著海報的趙子軒突然轉過頭,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他看著林楓,語氣裡帶著一絲興奮和急切:“一張海報,能看到的人太少了。它隻是一個靜態的瞬間,一個無聲的控訴。”他頓了頓,仿佛一個絕妙的念頭剛剛在他腦中成型,“我們需要一個能讓故事‘活’起來的地方。一個能讓哭聲被聽見,讓影像被看見的地方。一個黑暗的,能讓所有目光聚焦於一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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