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軒的眼睛亮得嚇人,就像黑暗中燃起的兩簇火苗。
他緊緊抓住林楓的肩膀,力氣大得讓林楓都感覺微微刺痛。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瞬間驅散了他們麵前的重重迷霧。
三天後,在青州舊城改造區的邊緣,一家掛著“青春歲月”招牌的錄像廳迎來了最後幾位租客。
這裡本應和周圍的斷壁殘垣一起,在挖掘機的轟鳴聲中化為塵土,但如今它被賦予了新的使命。
錄像廳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和被遺忘時光的氣息,可趙子軒卻像發現了寶藏一般,輕輕撫摸著牆上褪色的電影海報和布滿灰塵的紅色絨布座椅。
“就是這兒。”他低聲說道,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這是個天然的黑箱。”
很快,一張嶄新且風格淩厲的海報取代了門口那張破舊的“暫停營業”告示。
黑色背景上,是無數斷裂錯位的二進製代碼,代碼的縫隙中隱約露出一位悲傷母親的側臉。
鮮紅的藝術字體構成了標題:青州未來影像展——科幻短片《他們不存在》全球首映。
趙子軒和林楓把王姨與那些工人們的血淚故事,嚴絲合縫地包裝進了一個冰冷的科幻外殼裡。
故事背景設定在2049年,那是一個為了維持絕對社會穩定而啟動“記憶清除計劃”的時代。
政府借助先進的人工智能,識彆並刪除所有“負麵情緒攜帶者”的社會痕跡,讓他們從物理和數據層麵徹底消失。
影片主角是一位平凡的母親,某天她醒來,發現兒子的名字從所有家庭記錄、社交網絡乃至政府係統中憑空消失。
更讓她崩潰的是,她來到墓地,發現兒子的墓碑被連夜重刻,換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在404寢室裡,陳默戴著耳機,屏幕上的波形圖隨著他的操作不斷起伏。
他正在執行計劃中最隱秘的一環——“聲音的隱寫術”。
他將王姨和工人們最原始、最絕望的口述錄音進行極端慢速處理,處理後的音頻聽起來就像一陣毫無意義的低頻嗡鳴。
他小心翼翼地把這些“嗡鳴”作為背景音,嵌入到影片每段對話的間隙中。
人耳根本無法分辨,但隻要通過特定的頻譜分析軟件,這些被拉長、扭曲的哭訴與證言就能完整還原。
“這還不夠。”陳默喃喃自語,手指在鍵盤上飛速舞動。
他還設計了一個更直接的“彩蛋”。
在影片片尾字幕中,一行製作人員名單的角落裡,會快速閃過一串看似亂碼的數字:。
這是王姨心梗去世的日子。
如果觀眾足夠細心,將這串數字輸入手機瀏覽器並按下回車鍵,頁麵會自動跳轉到一個偽裝成“未來廢土風影評交流”的加密網站。
那裡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最原始的照片,以及那些未經處理、充滿雜音和哽咽的口述錄音。
就在他們緊鑼密鼓籌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趙子軒的社交賬號收到一條私信,發件人是一個叫“林老師”的用戶。
“你們的預告片我看了。拍的是假的,可我哭得是真的。”
趙子軒心裡一緊。
消息繼續傳來:“片子裡那個‘未來醫院’,走廊儘頭的窗戶對著一棵歪脖子柳樹,房間布局是兩床對一窗。那根本不是什麼未來醫院,那是十年前青州縣第二人民醫院的舊樓,我剛實習的時候就在那兒。還有,病人咳出的那種混著黑色粉塵的黏痰,特效做得太逼真了,逼真到讓我犯惡心,我見過一模一樣的。”
趙子軒的手指停在屏幕上,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也不知道你們想乾什麼。”林老師的下一條消息帶著一種疲憊的決絕,“但我必須告訴你們,我最近被迫修改我們學校的校本教材。其中有一章講的是十幾年前,一位基層維權者如何推動本地工廠出台新的安全生產條例。上麵要求我刪掉,理由是‘內容陳舊,且易引發不當社會聯想’。他們也在做著和你們電影裡一樣的事——試圖抹掉一些人的存在。”
首映當晚,寒風裹挾著塵土在舊城區的巷道裡打轉。
那家搖搖欲墜的錄像廳裡,坐著三十多個人。
大多數是附近大學城的學生,被海報上“賽博朋克”“反烏托邦”的噱頭吸引而來。
他們嚼著爆米花,低聲討論著劇情可能的反轉,空氣中彌漫著廉價黃油和年輕人特有的躁動氣息。
燈光熄滅,老舊的投影儀開始嗡嗡作響。
影片開始,冰冷的電子女聲旁白介紹著“記憶清除計劃”的偉大意義,觀眾席裡還傳來幾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