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教育雲平台。
這六個字如同六枚冰冷的鋼針,瞬間刺入陳默的眼眸。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短暫停留了零點一秒,緊接著化作一道道殘影。
無數代碼在屏幕上瘋狂滾動,他宛如一個在信息洪流中逆行的獵人,順著那個異常ip留下的微弱蹤跡,層層剖析,直搗核心。
最終,目標鎖定在了平台下屬的一個本地運維組,具體到一個工位的id上。
劉技術。
當這個名字從資料庫中跳出時,還附帶了一份不太起眼的內部處分通知。
原因是:在係統邏輯研討會上,他多次公開質疑“智能育人係統”的核心算法,認為其存在歧視性風險,擾亂了會議秩序,因此被調離核心崗位。
原來是他。
陳默恍然大悟。
這位被邊緣化的技術員,選擇以自己的方式發出了警報。
幾乎與此同時,一個加密文件包悄然出現在他的接收端,發送者正是那個匿名的ip。
沒有多餘的文字,隻有一個文件。
解壓,打開。一段原始的音頻文件被標記為“教學冗餘素材”。
陳默毫不猶豫地將文件轉發給了趙子軒。
耳機裡,在電流的微弱雜音過後,一個年輕且充滿激情的聲音噴湧而出,仿佛能夠穿透時空,點燃人心。
“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
趙子軒的身體猛地一震,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那是去年,在青蒙山區支教時,他給孩子們上的最後一堂語文課,講的是《少年中國說》。
他記得那個下午,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灑在孩子們黝黑的臉上,他們的眼睛裡閃爍著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然而,在這段錄音文件的屬性備注裡,一行冰冷的係統判定文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臟。
“判定結果:內容煽動性強,情感輸出超標,不適宜推送給低信用分家庭學生群體。”
自己當年那份最純粹的熱血與希望,如今竟被冷冰冰的機器定義為對某些孩子有害的“精神汙染物”。
趙子軒的拳頭狠狠砸在桌上,骨節與桌麵碰撞發出沉悶的巨響。
他雙目通紅,牙關緊咬,胸口劇烈起伏。
“我們去支教,是去給他們點亮一盞希望的燈,不是去給他們未來的絕路遞刀子!”
怒火在燃燒,但理智告訴他,這絕非個例。
當晚,趙子軒一刻也沒耽擱,帶著那段屈辱的錄音,驅車前往青州大學。
在檔案館的地下庫房裡,林楓早已等候多時。
在刺眼的燈光下,兩人的臉色同樣陰沉。
“這不隻是你一堂課的問題。”林楓把電腦屏幕轉向他,上麵是一張遍布全國的地圖,二百一十七個紅點,觸目驚心。
“智慧教育雲平台”的子係統,“智能育人係統”,已經悄無聲息地在全國二百一十七所試點小學完成部署。
學生入學的那一刻,家庭信用碼便與學籍永久綁定。
係統後台,一道無形的牆瞬間築起。
高信用分家庭的子女,被自動分流進“精英通道”。
他們的課表上,是人工智能編程互動課、邏輯思辨沙龍、虛擬現實環球曆史……係統鼓勵他們質疑、創造、引領。
而牆的另一邊,低信用分家庭的孩子,則被推送截然不同的“基礎生存課程”。
屏幕上,課程標題清晰可見:《如何安全高效地使用農具》《外出務工法律常識與注意事項》《城市服務業禮儀速成》……
林楓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劃過,語氣中帶著一絲徹骨的寒意:“這不是因材施教,這是因‘信’施教。在他們連世界是什麼樣都還沒看清的時候,就用父輩的‘信用’,提前把他們的人生釘死在了一條無法掙脫的軌道上。”
就在這時,張野推門而入,風塵仆仆,他帶回了更殘酷的現實。
“我找到小石頭了。”他聲音沙啞,把一個便攜攝像機連接到電腦上。
視頻裡,一個瘦小的男孩正蹲在塵土飛揚的操場邊,用一根枯樹枝,一絲不苟地在地上寫著一行公式:f=a。
“小石頭的爸爸,前年因為實名舉報當地礦企非法排汙,被地方信用係統拉入了黑名單。”張野的聲音在安靜的庫房裡回蕩,“所以,儘管小石頭連續三年數學都是滿分,係統還是自動將他的檔案標記為‘潛在反社會人格傾向’,分進了‘農技預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