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機械鍵盤突然發出“哢嗒”一聲脆響,驚得林楓從床上彈起來。
他看見室友的後頸繃成一道僵直的線,屏幕藍光在他鏡片上割出兩道冷光:“社區雲平台更新了。”
林楓赤著腳踩過地板,湊到電腦前時正趕上係統彈窗跳出“正能量傳播力排行榜”的介紹頁。
積分規則在屏幕上滾動,轉發一條官方視頻得3分,參加社區講座加5分,排名前百的用戶能換十斤大米——最後一行小字像根細針:“數據將同步至信用檔案”。
“看這個。”陳默調出後台數據,鼠標箭頭停在一條播放量破百萬的短視頻上。
畫麵裡,穿黃馬甲的騎手對著鏡頭笑:“以前我總覺得送外賣低人一等,多虧先鋒隊教我學禮儀、背話術,現在客人都誇我‘有文化’……”
林楓認出那是上周在菜市場幫他們搬書的王師傅。
當時對方還紅著眼眶說:“俺兒子總嫌我沒讀過書,要是能學會說‘康德’這倆字,他說不定肯接我電話。”可視頻裡的騎手西裝筆挺,背景換成了貼滿獎狀的“先鋒活動室”,連眼角的疤都被磨平了。
“他們買走記憶,再賣回給我們。”林楓的指甲掐進掌心,“用米油鹽換走王師傅真正想說的話——他想讓兒子知道,送外賣的也能讀《實踐理性批判》。”
窗外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張野撞開寢室門,運動褲沾著灰,手機屏幕亮得刺眼:“看這個!”視頻裡,幾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蹲在城中村的水泥地上,用粉筆在牆根畫連環畫。
最上麵一張,戴保安帽的大叔叉腰站著,頭頂氣泡框寫:“康德說,人是目的!”下一張,紮圍裙的阿姨遞豆漿:“那我給保安送早飯,算不算把他當目的?”
“這是阿雪上周丟的信息盒。”張野喘得厲害,“孩子們在垃圾堆翻到sd卡,自己組織了‘放學後讀書會’。昨天我去買煎餅,看見攤主將‘人不能像工具一樣活著’寫在油乎乎的紙袋子上——他們沒等我們教,自己學會了。”
林楓盯著視頻裡歪歪扭扭的字跡,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今早路過二食堂,看見打菜阿姨把《邏輯學入門》墊在菜盆底下;想起昨晚在操場,幾個男生圍著路燈抄《論自由》,說要“給失戀的兄弟補補腦子”。
那些被收走的書,那些被刪掉的音頻,原來早順著指縫漏進了更廣闊的土壤。
“陳默,把教材改成可複製模板。”林楓突然轉身,眼裡燃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光,“每頁留白處印‘請抄寫一份,傳給下一個人’,再畫個簡筆畫教程——就畫手拉手的小人,指著空白頁笑。”
陳默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需要三天,得避開掃描識彆。”
“老張,你去聯係老學員。”林楓抓起桌上的《地下教材》,“菜市場的魚攤、修車鋪的工具箱、早餐攤的蒸籠——讓他們發起‘五字接龍’。第一句‘知識——不是——恩賜——我要——學會’,接上的人送張印著哲學金句的餐巾紙。”
張野抄起外套往外衝,走到門口又折回來,用力拍了拍林楓肩膀:“上次在巷口,有個撿廢品的大爺問我有沒有‘能抄在煙盒上的書’。咱們這回,得讓字兒鑽進煙盒縫裡、電動車筐裡、鞋墊底下。”
深夜的政策研究室燈火通明。
林科長將一遝《非備案讀書角排查報告》摔在桌上,封皮“17個社區”的字樣被拍得翹起:“這些老頭老太太懂什麼?他們抄《理想國》能換米嗎?能評文明家庭嗎?”
蘇晚晴垂著眼看自己的茶杯,水麵倒映著她微顫的睫毛。
會議記錄上密密麻麻記著“傳播失控風險”“輿論陣地失守”,可她總能想起那天在會場後台,阿雪翻書時指尖的輕顫,想起林楓爬樹時校服蹭破的袖口——那些不是數據,是活著的呼吸。
“或許可以把‘抄寫傳播’納入積分體係。”她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居民自發抄寫合規資料,每完成一本獎勵5分。既滿足他們的表達欲,又能通過積分係統監測流向。”
會議室霎時靜得能聽見空調滴水聲。
林科長眯起眼,鋼筆尖懸在“全麵清查”的批示上:“小蘇,你這是給野火蓋棚子。”
“總比燒到房梁上好。”蘇晚晴迎上他的目光,“您說過,要‘讓抗爭符號安全化’。現在民間的火不是要燒房子,是想照亮牆角——我們至少可以給他們遞盞燈。”
林科長的鋼筆重重戳在紙上,暈開一團墨漬。
他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明天讓網信辦出細則。但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出了岔子——”
“我擔著。”蘇晚晴的手指輕輕撫過會議記錄上“17個社區”的數字,在心裡補了半句:“但火不會滅。”
林楓是被樓下的狗叫聲吵醒的。
老馬叔站在寢室門口,懷裡抱著一疊用舊報紙裹著的紙,袖口沾著漿糊:“孩子們抄的《哲學入門》,非讓我帶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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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張還帶著鉛筆的餘溫,字跡歪歪扭扭,有的字被橡皮擦破了洞,又用透明膠粘起來。
末頁右下角多了行字,筆鋒比孩子的粗重:“他們怕的不是火,是火會傳。”
林楓的手指停在這行字上,突然想起那天散場時,蘇晚晴站在梧桐樹下對他說的話:“如果火必須藏起來……彆讓它滅。”風從窗口灌進來,吹得紙頁嘩啦作響,他看見最後一張紙上,不知哪個孩子畫了四個小人兒,正踮腳往牆上貼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寫著:“思想在風裡”。
淩晨兩點的城市像座巨大的蜂巢。
穿環衛服的阿姨蹲在花壇邊,用手電筒照著抄《論法的精神》,抄完小心折好塞進掃帚把裡;
送夜班的騎手在電動車筐墊了層軟布,裡麵躺著半本《社會契約論》,車筐沿貼著便利貼:“下一站給煎餅攤大姨”;
夜市賣烤串的大叔把“人是目的”繡在攤布上,客人問起,他就撓頭笑:“我閨女說這詞兒聽著像‘烤串得給足分量’,怪實在的。”
一片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林楓窗台,葉麵上用馬克筆寫著:“404教室第18號分站——快遞站王哥”。
他正發愣,手機在掌心震動起來。
未讀消息是趙子軒發來的,隻有個直播鏈接。
林楓點進去,畫麵裡,穿印有“街頭大學”馬甲的男生舉著黑板,背景是燈箱廣告和流動的人群。
他剛開口:“今天我們講——”
屏幕突然黑了。
林楓盯著黑屏上自己的倒影,聽見係統提示音響起:“您觀看的直播因‘內容違規’已結束。”他摸出筆,在《地下教材》新頁的留白處畫了個舉火把的小人,火苗被風扯成細長的線,卻始終沒斷。
窗外起風了。
一張寫著“人是目的”的紙片從某個窗口飄出來,掠過路燈,越過樹冠,向著更深的夜色飛去,像一粒不肯落地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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